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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國之麗人

    太子進學之事塵埃落定,        卓思衡免去了給太子陪讀的工作，教育太子的任務(wù)也交由幾位館閣學士，雖然沒人明說，但明顯翰林院上下都松了口氣。

    至此,        卓思衡的工作回到正軌。不用入宮侍詔的日子他就在翰林院撰文與抄寫,        工作大多是斟酌詞句與尋找參考舊例,        以及將新的詔旨謄寫歸檔。而入宮時，他則從抄寫員變成了機要秘書，翰林院的學士為皇帝講經(jīng)筵,        他在一旁陪讀,        整理好學士們需要的資料與教學用書；皇上天章殿問政時常與臣下聊及本朝前幾代帝王的施政,        有時需要查閱，他就要跑去皇宮內(nèi)作為檔案館和圖書館的弘文館找尋祖宗實錄的對應(yīng)記錄，帶回交由皇上和廷臣一道進讀參詳。

    工作簡單,        但信息量極大。

    卓思衡耳濡目染不同的官員被皇帝叫來處理不同的事情,        對整個朝局的態(tài)勢以及統(tǒng)治機器的運作有了初步認識。這些會面中有普通談話和照例問詢,        也有褒揚和申斥。皇上勤政敏學，除去大朝和朝會，幾乎每日都會在天章殿例行問政，每五日一經(jīng)筵，偶爾有比較重要的朝中事宜也會留重臣于殿內(nèi)傳餐而食,        再行商議。

    卓思衡大概也是五天會輪到一次入宮,        和經(jīng)筵時間門高度重合,        因此他總是得去弘文館跑腿，與管事太監(jiān)高恭望都混熟了。

    弘文館設(shè)在內(nèi)廷，故而歸內(nèi)廷省管轄，其中多是太監(jiān)宮女負責收納灑掃與日常整理。歷代皇帝實錄都屬機要,        皇族方能觀之以學，不可外抄外借，不可藏于外廷，但皇上會賜給許多官吏可觀實錄的恩榮，這樣的官員一般都是皇帝近臣，因要共同討論要事，故而特批，也有太子與諸位皇子公主的老師以教育皇族為目的，以實錄為課，參詳觀之，教育子孫后代祖宗基業(yè)的來之不易。

    總之想看實錄規(guī)矩多得很，卓思衡的級別只夠跑腿，翻都不能亂翻。

    弘文館供職的太監(jiān)宮女大多識字量有限，皇上有吩咐取書都是侍詔的翰林院或昭文館小官負責，高恭望督管時并不敢因官階怠慢，都十分殷勤。

    今日經(jīng)筵，皇上與曾學士和白大學士論及太宗業(yè)平十七年重整學政一事，說道：“我觀太宗朝實錄，多發(fā)警醒，如今我【】朝上下學風比之過去自然更盛，可是太學國子監(jiān)弊端頗多，個中子弟難有功名，實在不如祖宗在位之時，倒是江鄉(xiāng)書院等私學頗為昌盛，朕記得去年的狀元高永清便是學出此地。”

    皇上這樣清楚記得永清賢弟的名字，卓思衡不知道是皇上記性好，還是真的有何其他聯(lián)系，此時他沉默佇立于室內(nèi)一角，只覺得有目光飛快從他身上略過，頭身不動以目光探尋，仿佛是自己多心一般，另外三個人仍在很熱絡(luò)地討論關(guān)于學政的問題。

    “功臣之家大多得蒙恩蔭，也有個別遠志子弟學有所成，雖少，但也說明世家亦重學重才。”白琮白大學士欣然道，“只是富貴鄉(xiāng)中若想靜思苦讀實在太難，歷朝歷代大抵如此，皇上不必介懷。”

    皇上頗以為然地點頭，似乎想起什么，問道：“本次恩科似乎善榮郡主之子得中進士？”

    曾玄度回答道：“善榮郡主之子便是二甲二十一名的靳嘉，如今在戶部的水部司任從七品員外郎，前些日子去到綏州勘察凌汛，奏表自工部遞交中書省，都贊其辦事練達。”

    卓思衡沒想到那樣好說話好脾氣的靳嘉居然是他們所有人當中家世最好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

    皇上夸了善榮郡主教子有方，又談及太宗當年治學的功業(yè)，于是今日經(jīng)筵便從此處講起，卓思衡奉命去弘文館請取太宗朝業(yè)平十七年五月起涉及整頓學政的實錄，他領(lǐng)命步出天章殿，沿著熟悉的御道踏春而行。

    四月的大內(nèi)宮苑紛紛綠意撲面攜香，桃李清芬甜淡，連禁衛(wèi)巡邏與執(zhí)站帶來的緊繃感都被沖淡了。

    弘文館雖然建筑不高，但卻遠遠就能瞧見。因院外種植許多高大的楠木與柏樹，內(nèi)院又遍植香樟和桂樹，別處都是淡淡新綠溫軟宜人，這里的樹木卻始終莊肅冷翠，深深濃綠與碧瓦相連，可謂觸目生靜。

    這里連時間門仿佛都比外面走得更慢，卓思衡每次來都有職務(wù)在身，又還沒得可來此處翻閱實錄的恩典，只能發(fā)自內(nèi)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在弘文館看上一天的書。

    高恭望正領(lǐng)著一班太監(jiān)宮女在院子里例行翻曬舊實錄，見卓思衡來了趕忙行禮，笑道：“卓侍詔今日又入宮伴駕了？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彭世瑚太清傲，許彥風太虛滑，這屆翰林院常跟著入宮的只有這位說話辦事都令人如沐春風的本屆狀元郎最是言談舉止合度。所以高恭望也樂意讓人給他倒杯茶，多說兩句話。

    卓思衡將要的實錄時間門范圍報給高公公，待他取來太宗朝實錄存放的簿冊，對好冊數(shù)和存放位置后才說上兩句閑話：“高公公辛苦了，一大早就帶人曬書，不過香樟葉子是真的好聞，書熏過后書頁也不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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