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乾隆禪位-《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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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元,你剛才說了這許多,我聽起來,這糟老頭子,就像那體線的師傅,阿中堂、和珅他們,都被他當做傀儡罷了!你說阿中堂功勛卓著,再無人可及,所以他為了不讓阿中堂得勢,就用了和珅。用著和珅,又怕和珅得勢,所以一大半的官位上,都是與和珅不睦的人。可這些人呢,本身權(quán)力有限,成不了氣候。這樣無論是誰,都沒有足夠的勢力,他自己的日子,也就高枕無憂了。他為何要在那么多書畫上蓋章?只是因為那些書畫,也不過是他的傀儡罷了!”
“他以為把大臣當傀儡,自己做傀儡師傅,就天下太平了嗎?現(xiàn)下看來,他已經(jīng)錯了!傀儡不過木雕彩繪,可人卻是有心性的。為了讓大臣都甘當傀儡,他已經(jīng)善惡不分,清濁不辨了。他以為用著和珅,牽制住了阿中堂,就沒有人能威脅自己了。可這不是等于告訴天下人,忠臣和奸臣并無不同,清官與貪官也無二致嗎?長此以往,又還有多少人愿意和你一樣,還想著什么上報皇恩,下安黎庶?還有幾個人能自持操守,不去逢迎和珅,做他的黨羽?”
阮元聽了,也不禁大為驚訝,只覺得這些話,似乎楊吉是不會想象到的,也問道:“楊吉,你不是只看了一場傀儡戲嗎?怎么現(xiàn)在,你能說出這許多話啊?”
“你當然不知道了,你當時想著考舉人呢。再說了,我當時看了這些,也不會告訴你。”楊吉道:“只因那一日,演傀儡戲的地方出了事故。之前演戲的老師傅說自己老了,干不動了,想讓徒弟去牽線。徒弟手法還不錯,可不想,這徒弟平日手法雖精,卻忘了保養(yǎng)傀儡。結(jié)果那日上臺的傀儡,都是用了很多次,眼看就要裂開的。這徒弟對手法也自信,動作很大,結(jié)果一不小心,幾個傀儡撞在一起,就都碎了。傀儡尚且如此,又何況人呢?若是這糟老頭子再這樣自以為是下去,只怕這天下,也會像那傀儡一般。當日我坐在前面,親眼看著,傀儡的衣服、頭、四肢都裂開了……可眼下這位傀儡師傅,還自以為自己手法有多了不得呢!這事說來我也快忘了,可你今日說到糟老頭子要讓位,說著阿中堂,說著和珅,我當然就想起來了。”
阮元聽著這番話,心中也莫名有些傷感。可思來想去,他總也不愿意去責怪乾隆。
“楊吉,你記著。”阮元雖然用詞頗嚴,可語氣卻很溫和。“你在我們家里,這些話說就說吧,咱家人少,我不說出去就是了。到了外面,就不要這樣說了。而且,無論如何,我眼下官職俸祿,都是皇上所授,若沒有皇上,即便我讀書再多,做事再勤,想六年半就做到二品學(xué)士,哪有那么容易啊?我自己的事,自己總要去做,可皇上的事,我……我沒資格說三道四。”
“那這樣下去,你還怎么上安國家,下報黎庶?就靠給學(xué)生改卷子嗎?我看著,這樣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啊?”
“楊吉,我今年也才三十二歲,以后的日子長著呢。這天下之事,你看著,我也看著,你清楚,難道我糊涂了?可我還是相信,如今,天下事,尚可為。”阮元這樣安慰著他。
“話是這樣說,那未來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你能未卜先知?”
“我不能,可我想著,眼下先做好內(nèi)閣學(xué)士、浙江學(xué)政的事,日后,機會只會越來越大。但我要是這些都做不好,那又有什么未來可言呢?”
只不過此時的阮元心中,確實也不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
而這個時候,乾隆也正在微弱的燭光之下,看著圓明園正大光明殿的“正大光明”匾。鄂羅哩在一旁持著蠟燭,燭火之下,那“正大光明”四字,與柱子上的兩幅對聯(lián),也自一明一暗,時隱時現(xiàn)。
“你進宮多久了?”乾隆忽然問道。
“回皇上,奴才十八歲就進了宮,今年五十八歲了,想來是整整四十年了。”鄂羅哩雖然深知乾隆即將退位,卻不敢有半分怠慢和多言。
“乾清宮里的那個匣子,朕已經(jīng)遣人送過來了,明日的詔旨,朕也已經(jīng)親自擬好。想想當日立太子,那是乾隆三十八年,那時候你在宮里啊?朕想問問你,二十二年過來,你有沒有想過朕立的太子,究竟是誰?”乾隆的神色卻是比往日輕松了不少。
“回皇上,皇上立哪位皇子做太子,那位皇子就是明日的太子,日后的皇上,奴才知道的就是盡心服侍皇上。”鄂羅哩這一句依然滴水不漏。
“行了,你陪了朕四十年,說話該放松些,就放松些吧。這個問題朕想讓你如實回答,你有沒有想過,朕這二十二年,其實已經(jīng)把里面的名字換過了,眼下這位太子,已經(jīng)不是當年朕立的那位了?”
“這……皇上,二十二年了,宮里也有好幾位阿哥不幸過世。若是這般,也是天意使然,不是皇上的錯。”
“可這二十二年來,朕其實沒換過里面的名字。”乾隆不禁有些得意,道:“乾隆三十八年以前,朕確實立過別的太子,可惜他們都不幸夭亡……當時朕也想著,是不是朕天數(shù)如此,若是如此,索性朕就不立太子了。可想著想著,這大清朝不可一日無主啊,萬一朕有個閃失,總是不能讓他們自相殘殺才是。所以朕當年也是深思了整整七日,才寫下這個名字,放在了匣子里。二十二年了,朕知道,外面總有人說朕喜怒無常,已經(jīng)將匣子里的名字換了數(shù)次。哼哼,他們太自以為是了,朕確是二十二年沒換過人,怎樣?這一次,只怕不少人都要失望了。”
鄂羅哩也連忙點頭稱是,乾隆又道:“這一次朕寫下的名字,封存了二十二年,明天終于要如期開啟了。也就是說,這位皇子,乃是真命天子,你日后服侍新天子,自然也要倍加勤勉才是。不過朕還是想問問你的真心話,你真的不想現(xiàn)在就知道太子是誰?”
眼看乾隆如此相詢,鄂羅哩也不禁笑道:“皇……皇上,這太子之名,自然是全天下都在翹首期待了。但奴才的想法,總是比不過皇上的想法才是。而且,奴才和四位阿哥熟識也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其實心里這份好奇之心,反而淡了不少。”
“你這樣說,朕也相信你。”乾隆并未多問,又道:“乾隆三十八年,你再想想,朕立的是誰。眼下,圓明園中宮門,除了這里的,勤政殿的,洞天深處的,還有左手邊那座亮著燈火的偏殿的,都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朕已給那位皇子傳了旨,讓他今夜到那座偏殿去暫候,明日一早,便宣布由他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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