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為入仕-《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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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算什么不快,只是當(dāng)日看著,有些不舒服罷了。說到底,還是父親為國為民之心,過于強烈了。”阮承信見江春神色憔悴,知道若不和江春說明這些,只怕江春要抱憾終生,故而這時,也不愿再隱瞞往事。
“父親當(dāng)日罷官歸家,我也瞧得清楚。父親平日,詩酒自娛,看著是若無其事,可一日深夜,我卻聽到父親哭泣之聲。那時我才知曉,父親一直認(rèn)為,做官無論文武,總是上報皇恩,下安黎庶之事。自己是武官,也可以保境安民,是以雖然天下太平,他卻勤于軍務(wù),雖然衛(wèi)輝營幾十年沒有戰(zhàn)事,他卻不愿任由綠營墮落。可結(jié)果呢?他想報效朝廷,朝廷卻辜負(fù)了他,他想守護百姓平安,百姓卻不領(lǐng)情,以為他是個虐待兵士的暴徒。”
“所以……所以父親心中,總是有個解不開的結(jié)。他想告訴那些被蒙蔽了的百姓,自己是依法辦事,是為了朝廷、為了國家,不是什么暴徒酷吏!可他這一罷官,就沒有機會證明自己了,若是……若是日后就這樣背著罵名撒手人寰,只怕父親在天有靈,也不得安息啊。”
“故而那日父親意外得到朝廷傳信,說圣駕在高旻寺,讓他入寺見駕,他當(dāng)即便起身前往,想著稟明圣上實情,讓圣上還自己一個清白。當(dāng)日我也年輕,不知皇帝是何許人也,于是隨著父親,到了高旻寺面見圣上。不想皇上也不問父親當(dāng)日為何罷了官,便說父親當(dāng)日有功,可以重新啟用。父親補了都司,又是四品官了。原本……這確實是件好事。可父親當(dāng)時,情緒激動,竟連連叩頭,泣涕不止。我知朝廷規(guī)矩,平日朝會,便三跪九叩,也就罷了。可當(dāng)日父親叩頭,竟有三十余次之多,后來回家一看,頭都破了一大塊。”
“若說父親叩頭,便也罷了,可皇上呢,即沒說停,也沒說好,便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看著。那感覺就像……就像父親這三十多次叩頭,都是應(yīng)盡之儀一般。最后還是皇上身邊張公公出言提醒,父親才停下。我當(dāng)日也在場,只好也跟著跪下磕頭。其實我跪得遠(yuǎn),連皇上相貌如何,都沒看清楚。”
“也正是那時候,我對皇上,便也說不出好話了。其實我也知道,皇上視察河工、普免錢糧,對天下是有功的。可他當(dāng)時的樣子,我看著只覺他自比神佛出世,父親卻不過是螻蟻一只,那般神情,我實在看著不是滋味。所以……我也支持伯元進京會試,只是,還是有那么三分不情愿。”
江春并未生氣,反而笑道:“湘圃啊,你對皇上了解不多,故而會這般想。皇上平日從來如此,臣下說些什么,他不會直接同意,也不會直接否決。只是一動不動,聽你說話。事后決斷,也往往出人意料。便是舅父和他相識多年,有時說話,都未必猜到他心意。所謂天子之心,不可為旁人所知,或許便是如此罷?”
阮承信也嘆道:“天子之心……其實我又何嘗沒想過這些?只是……只是最后付出代價的,是我們家啊。若是父親沒有當(dāng)年那次罷官,即使提督做不上,總兵也夠了。他一身本領(lǐng),卻只落個游擊,才真是可惜。”
江春道:“那伯元聽了你說的這些,也還是要進京?”
阮承信道:“伯元的事,當(dāng)年橙里舅父來找我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他未來的道路,不應(yīng)該由我做主。更何況,皇上畢竟比舅父還大著十歲。”
江春知道,阮承信是想說等阮元在朝廷立住腳跟了,或許就已經(jīng)是新皇帝了。乾隆時代的種種不盡如人意之處,或許也會得到改變,自己更不該干預(yù)阮元的未來。想到這里,也不禁笑道:“伯元這孩子我從小便看著,無論文韜武略,我看都不輸給琢庵,故而我一直相信伯元。而且,和他一起出去那個仆人,我知道,是個忠直之人。有他守著伯元,我也放心。”
“舅父,楊吉是湖南人,來我家也不過兩年,舅父卻如何識得他?”阮承信頗為不解。
“我認(rèn)識他父親。”沒想到江春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見阮承信不解,江春道:“橙里,這事我和你說過,當(dāng)時我只說是聽聞,是為了不多生事端,其實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我和琢庵雖是連襟,我也知他忠義英勇,可單憑這些,我還不至于視琢庵為至交。那是乾隆六七年間,我當(dāng)時剛繼任了兩淮總商,想著為朝廷捐輸效力,便備了些糧食,充作軍糧,送到琢庵的九溪營去。沒想到就是那日夜里,竟有人要刺殺琢庵……”
江昉看兄長說了這許多,已經(jīng)有些氣力不支,便倒了水過來,幫江春喝下,江春才漸漸平復(fù)過來。
而他后面所講的故事,竟然和楊吉這天講給阮元的一模一樣。
只是揚州與京城相隔千里,阮承信自然不知,阮元也聽到了這個故事。
“……當(dāng)時我可是緊張極了,兩只手都緊緊的攥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被帳子里兩個人發(fā)現(xiàn)。直到最后,看著那刺客跪倒在地,哭泣不止,我這心啊,才算放松下來。后來我看自己手上,都抓破了一塊。也就是那一夜,我知道了,琢庵乃是大仁大勇之人。能舍得自己性命,去救那一寨毫不相干之人,這不是大仁是什么?他為了勸那人回心轉(zhuǎn)意,竟把自己性命交在那人手上,這不是大勇,又是什么?”江春回想往事,依然對阮玉堂當(dāng)日之事贊嘆不已。
“后來我便回?fù)P州來了,可我還是對那人不放心,故而派了探子,一直跟著琢庵和那個人。后來發(fā)現(xiàn),那人對琢庵忠心耿耿,琢庵對他,也傾心相待。我才真正安心。也知道了,琢庵不僅是個值得結(jié)交的人,而且,若他遭遇不測,我自然應(yīng)該鼎力相助,方對得起他這個朋友。所以那一年,皇上南巡,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求皇上給琢庵官復(fù)原職。后來琢庵雖沒做到參將,總也去得體面。”
阮承信也感嘆道:“舅父這般仗義,便天下經(jīng)商之人,我看也沒幾個及得上了。”
江春笑道:“其實我江家當(dāng)日與你阮家結(jié)親,難道就沒想過借你阮家飛黃騰達(dá)之力,給自己顏面上添些光彩?只是世事無常,琢庵那般罷官之事,又怎能預(yù)料得到啊?不過說回來,湘圃,伯元的學(xué)術(shù)文才,可真是一絕啊。我看將來成就,說不好便要在琢庵之上。”
阮承信也笑道:“舅父也太高抬伯元了吧?伯元今年才二十五,有什么文才學(xué)術(shù),能讓舅父這般贊賞啊?”
江春道:“年初,京城那邊寄來了伯元寫的《考工記車制圖解》,說是我這個舅祖要是看得上,還要勞煩我加以刻板。我本想刻板對我江家而言,也非難事,刻一個就是了。可我看了伯元寫的內(nèi)容,才發(fā)現(xiàn)他學(xué)術(shù)文才,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明得多。他立論嚴(yán)謹(jǐn),下筆必有依據(jù),可即便如此,卻不因循守舊,凡爭議不決之處,必有己見。文章看來,便是我這個熟讀經(jīng)史之人,也自覺別有一番天地。”
阮承信道:“伯元有此新作,我自也欣慰。只是……只是這會試畢竟是百中取五,伯元縱然學(xué)業(yè)有成,也……”
江春道:“湘圃啊,我也知道,若再過得幾年,你也就六十歲了。到那時候,我江家究竟如何,我也難說,你又不愿寄人籬下。不如……不如這樣,你我就在此做個約定如何?伯元小的時候,我也沒幫過你們,今日,總是讓你心安才好。”
阮承信點點頭,聽著江春后面的話。江昉知道兄長疲累,又尋了些水給兄長飲下,江春才緩緩道:
“我知道,后年皇上萬壽,有一次恩科會試,加上這次,一共三次。乾隆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八三年,我江家必全力支持伯元,讓他再赴三次會試。我相信,三次之內(nèi),依伯元的學(xué)問,必能登科。但若說萬一……四次會試不第,那便是不善應(yīng)舉了,再考也難有進益。若是那樣,乾隆五十八年之后,伯元之事,就由湘圃你自行決定,如何?”
其實江春也清楚,憑自己和乾隆的交情,即便阮元只是舉人,他修書一封,一樣能保阮元做官。只是那樣,只怕阮承信心中過意不去,故而沒和阮承信說起這些。
阮承信尚未開口,江昉在一邊早已不解,道:“兄長,乾隆五十八年,不過是五年之后,兄長又何必如此交待啊?”
江春笑道:“五年……哈哈,橙里啊,五年對于你兄長而言,是什么意思,兄長比你清楚,你或許還能看到乾隆五十八年,到那個時候,只求你不要棄了伯元不顧,其他的,兄長也沒什么遺憾了。”
江昉點頭道:“兄長,伯元七歲來我家上學(xué),我便知道他日后必有出息。兄長放心,乾隆五十八年,只要小弟尚在,一定幫伯元考下去!”
阮承信也清楚,即使到了那一年,阮元依然無法通過會試,他也不會就那樣放棄阮元。但江春眼下需要的,是一個肯定的承諾。遂道:“舅父放心,這五年,我一定讓伯元安心赴考,絕不干涉于他。”
江春笑道:“其實啊,伯元那邊,我是一直有信心的。考進士對伯元來說,也不是最難的事。可若是他真的進了官場,后面的事,才真的不好應(yīng)對啊。”
說了這些,江春也終于支持不住,便只好臥在一側(cè)。阮承信知道江春身體欠佳,也不再打擾,拜別了江春。自此之后,江春身體每況愈下,只是他自知生死有命,故而依然從容。
幾年過去,和珅的宅第門前依然熱鬧。
這一日和府卻來了不少熟人,福長安、吳省蘭都到了。幾個前來獻禮的知府眼看兩名軍機大臣在場,知道自己的禮準(zhǔn)備得不夠,也便各自離去了。和珅知道這般場合,馮霽雯極易到場,也故作姿態(tài),說和府今日不見不相識的外人,只和福長安、吳省蘭商議要事。
眼看獻禮的官員都已離去,福長安也不禁對和珅道:“我說致齋啊,這平日來你府上的人是不少,可我看著,也沒幾個成氣候的啊?”
和珅也頗為無奈,道:“誠齋啊,這朝廷里,有才干的人,大多都自負(fù)才望,哪里愿意和我交往?來的這些,說白了,也不過是花錢買個財路,我這里送了銀子,他們?nèi)チ酥琅_衙門,收錢的法子可一個比一個多呀。”福長安字誠齋,和珅也常以字稱。
福長安道:“這樣下去,我看不是個法子。這些來送禮的,不過是想著做生意,又怎么能和你同心協(xié)力?只怕有朝一日,朝廷里放些對你不利的聲音出去,他們還要反咬你一口呢。”
吳省蘭原本默不作聲,這時也說道:“是啊,致齋,王杰董誥他們,我看得清楚,論才能,最多也就是和你不相上下。可他們有人望啊,六部里面,一半人和他們來往密切,而且他們和翰林御史,關(guān)系也不錯。嘿嘿,這些人手里,可都有筆桿子啊。若是你再這樣勢孤力單,只有我們幾個幫手。老師也是真害怕,萬一皇上哪天覺得,有人能把你替下去,那只怕……皇上送上菜市口的紅頂子,也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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