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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沐賢愕然聽著皇帝委屈不解又恭敬的聲音，壽寧侯夫人回府時轉(zhuǎn)述的那些太后對皇帝的暗怒竟是假的？

    這不斷做出讓群臣手忙腳亂新動作的少年皇帝，兩廣戰(zhàn)敗就讓張孚敬攜天子賜劍南下一頓狂殺的皇帝，竟是這樣的脾性？

    他仔細(xì)回想著壽寧侯的親口轉(zhuǎn)述：一共才幾次大朝會，一共兩次乾清宮的賜宴。

    第一次大朝會是日精門之災(zāi)，愣是先堅持說那是人禍，隨后賜宴就跟群臣討價還價要練兵。

    后面幾次大朝會都沒什么事發(fā)生，上一次賜宴又要奪勛戚的產(chǎn)，很是少年意氣地給勛戚們畫餅。

    還對壽寧侯和建昌候冷笑！

    現(xiàn)在方沐賢聽著皇帝的語氣，抬頭看了看那邊，見到的卻只是一張無奈為難的臉。

    ……不太合理啊，半年就能整出這么多幺蛾子的皇帝，提拔了郭勛又貶他去坐營的皇帝，踩著擁立重臣也要保王瓊這種罪臣的皇帝，讓每個國策大臣出宮后經(jīng)常愁眉苦臉、日漸憔悴的皇帝，不應(yīng)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極重權(quán)力、剛愎自用的性子嗎？

    “……不知這逆賊到底是何居心，竟暗中蒙蔽主家，還截留書信、私下造出假賬冊！陛下明鑒，此等小人，實在是攀誣啊。那日精門之火，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弟弟也是個糊涂的，必是受了這逆賊哄騙。”

    朱厚熜嘆了一口氣：“是啊。事出突然，楊閣老知道此事不容輕忽，生怕建昌候也誤解什么。然恐怕建昌候遣子前去告知壽寧侯真相也不見得有用，如今壽寧侯驚疑之下若真做出什么反跡來，朕不得不處置，那就遂了這賤仆之意了。”

    一口一個賤仆，方沐賢的判斷在動搖，也越來越屈辱。

    他畢竟還跪著！

    “……陛下，你天資英武，寬仁賢明，我突然知道此事也沒個主意……”

    方沐賢聽出來了，張?zhí)笳Z氣里有著很明顯的哀求。

    “著實難辦了啊。”朱厚熜演著為難，自言自語地說道，“恐怕不論是誰之書信、誰之信物，壽寧侯都只以為是詐，實則要緝拿他。這賤仆居心著實險惡！”

    方沐賢看著皇帝望過來的冰冷目光，心志卻清晰了一些。

    還是都一樣，壽寧侯畢竟嚇跑了。壽寧侯既然是知道并首肯了日精門之火的，他這回就跑定了。這狗皇帝的話沒錯，哪怕暫時裝作事情是他方沐賢一個人做的，張?zhí)笈c皇帝之間的裂痕已經(jīng)無可彌補(bǔ)！

    這確實就是陽謀，皇帝的性格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又怎么樣？

    “駱安，陸松，把他帶到日精門旁綁起來。”朱厚熜對黃錦說道，“按朕教你的法子去問他，別讓他睡覺。”

    “奴婢遵旨。”

    正殿里僅剩的“外人”也離開了，朱厚熜從御座上站了起來，走到屏風(fēng)后面順手拉過來一個凳子坐下。

    張?zhí)蟛挥勺灾鞯赝慌詡?cè)了側(cè)身，眼神驚惶。

    “哎——”

    朱厚熜一聲長嘆，張?zhí)笊碥|又微微抖了抖。

    “伯母當(dāng)日也知道，那不是天災(zāi)，朕自然是著人查了的。”朱厚熜像聊家常一般說道，“那兩個內(nèi)侍，都是錢寧江彬受寵后送入宮中的，多年來也確實安分守己忠心用事。朕還以為就是其時錢寧、江彬在審，這兩個內(nèi)侍為了報恩故而以死生事，這樣一來當(dāng)日并無示警也就說得通了。”

    他看向了張?zhí)螅€是一臉無奈：“誰知竟然是這賤仆所為。”

    張?zhí)髧诉龅溃骸霸瓉磉@賤仆竟是錢寧、江彬兩個逆賊安插的人！陛下，這賤仆居心叵測，他的話不足信吶！”

    朱厚熜露出苦笑：“只是這逆賊承天門外一個長跪，一聲高呼，五府六部多少人都看在了眼里。朕擔(dān)心這賤仆處心積慮日久，若是又有同黨效仿，時不時地再來一下，那可就無法收拾了。”

    張?zhí)笱凵窕炭植恢搿?

    朱厚熜看了她一會才說道：“伯母，因為繼統(tǒng)一事，您和朕總是有些嫌隙在。朕入宮后晨昏定省，日精門火起時也是先想著衛(wèi)護(hù)伯母周全。朕著實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都盼著大明越來越好，朱家越來越好。”

    “……陛下……確實一直是這樣做的。”張?zhí)鬂M心不安中帶著無力，他怎么就是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呢？

    “此前東南有人殺官造反，楊閣老他們也早就一直奏請清理皇莊皇店，朕為了天下安定，不得不從其所請。雖然不少都是仁壽宮的皇莊，然朕之前登基時便是拿朕皇莊的田地賞賜下去的，這回原本也是打算以壽寧侯、建昌候督造康陵有功，還是都用朕的皇莊補(bǔ)回去，誰能想到……哎……”

    張?zhí)笱蹨I都出來了：“……陛下，他必是受這賤仆蒙蔽呀！”

    “朕想來也是。”

    朱厚熜這一句話、一點頭，張?zhí)竺Σ坏赝猓路鸫笏梢豢跉狻?

    “眼下就怕壽寧侯驚疑之下又做出什么事來。”朱厚熜說道，“恐怕還是只有伯母親自去一趟，勸他回來。這么多年來也有不少朝臣彈劾過壽寧侯、建昌候，朕這回呢，就挑其中三五樁，罰些浮財，隨后告訴群臣這就是那賤仆出首之事。伯母親自去勸了，壽寧侯總該信吧？”

    “陛下……當(dāng)真就如此處置？”

    朱厚熜凜然道：“朕可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只要壽寧侯盡快歸來莫使朝堂上下驚疑，朕必定如此處置！列祖列宗在上，朕若因此就對伯母起疑，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天下也要議論朕暴戾不孝！”

    張?zhí)筮B連點頭：“好！好！那我這就去！”

    “不急在一時。”朱厚熜很關(guān)心的模樣，“以伯母之尊，雖然只是去通州一趟，那也需要準(zhǔn)備周全。明日一早，就由不入宮當(dāng)值的親衛(wèi)護(hù)送伯母過去。今夜呢，伯母先寫封信，帶上一件信物，讓壽寧侯之子先趕過去吧。免得明日壽寧侯見親衛(wèi)浩浩蕩蕩，反而疑心是去緝拿他的，又躲起來了可就不好了。”

    “陛下考慮得周全，是這樣！”

    突發(fā)大事，張?zhí)笠宦仿犗聛碇挥X得皇帝真的是考慮得在情在理，是真的不愿壞了一家人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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