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風波-《太子威武》
兩天后,朱慈煊帶著一臉不情愿的譚弘和滿是期待的譚詣,告別了一臉遺憾的譚文,登船西上了。是的,朱慈煊還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派去通知文安之的人很會說話,文安之立刻以“萬縣上連重慶,下接三峽,位處要沖,控扼險要”為由,下令譚文繼續留守萬縣。譚文無奈,只好讓譚弘頂替自己去為朱慈煊效力了。
朱慈煊一路沿江西行,這一段江面現在由明軍牢牢把控,自是風平浪靜。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在興山一時激動所說的一番話,卻在整個大明掀起了驚濤駭浪。
朱慈煊到底是后世之人,低估了自己,或者說大明皇室兩百多年來在民間所累積的影響力。朱慈煊“闖王無罪,闖營有功”的言論在李來亨、劉體純有意的傳播下,很快就沿江而上,傳遍了整個忠貞營。又由忠貞營逐漸擴散,開始傳遍大明。朱慈煊是誰?大明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他說闖王無罪,那就基本等于大明皇室放棄了對闖營追責的權力,放下了李自成逼死崇禎的深仇大恨。大明最重祖制,朱慈煊既然說了這話,除非永歷親自出來反駁,否則,以后的大明皇帝也不能隨便翻案。這等于給闖營頒下了護身符。一時間,忠貞營歡欣鼓舞,其余明軍卻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滋味。
奉節,剛心甘情愿被朱慈煊當槍使了的文安之聽完手下學朱慈煊的那番話,久久無言。
“下去吧。”文安之揮手,語氣復雜無比。他自請到奉節督師,一方面是想驅除韃子,一方面也是想盡量保全忠貞營這支堅持抗清數十年的“罪營”。沒錯,在很多心懷大明的讀書人看來,忠貞營就是罪營。?文安之是傳統的儒家士大夫,對李自成張獻忠等人也是深惡痛絕,但他卻非食古不化的腐儒,深知大明現下已到了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地步,因此他到了奉節后,對所屬明軍一視同仁,很快就贏得了忠貞營的信任與支持。幾年下來,他原本也存著的大明中興之后清算忠貞營的想法早已煙消云散,已把忠貞營真正視為了大明的棟梁。可惜他也知道,昆明對忠貞營心懷敵意的人不在少數,他已年過六旬,不知還能護佑忠貞營多久。等他一辭世,忠貞營又會何去何從?
此刻,朱慈煊的話讓老頭子百感交集。“烈皇帝啊……”老頭子喃喃低喚,忍不住老淚縱橫。“您在煤山自縊,可知現下的大明已是風雨飄搖?逼得您殉國的罪魁禍首,現在卻成了支撐大明的中流砥柱;曾經為您征討四方的洪承疇吳三桂之流,現在卻成了要覆滅華夏的急先鋒。”
“烈皇帝啊,老臣該如何自處?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老臣實在不忍心讓他們一生背負罵名。您是大明的天子,是億萬黔首的君父。您自己也說過,寇亦我赤子,宜撫之。您若知忠貞營有為大明血戰的一日,想必也會赦免他們的。如今的太子殿下不過總角之年,已經在為大明之存亡東奔西走,他放棄您的血海深仇,也是為大明而不得不如此。您在天有靈,千萬不要怪他。都是臣等無能,您要責罰,就責罰老臣吧……”
文安之一邊嘀咕,一邊展開奏章,朱慈煊這番話定然會在昆明引發軒然大波。朱慈煊到底莽撞了些,他作為天啟年間的老臣,此刻不能不站出來表明態度,盡量為朱慈煊分擔壓力。有他發話,昆明的很多文官也會觀望風色,不至于對朱慈煊群起而攻之。永歷是個耳根軟的,要是聽信了身邊人的讒言,對朱慈煊來說,也是不小的麻煩。
貴州,凱里,劉文秀王帳所在地。馮雙禮已經帶兵往鎮遠去了,哈喇巴兒思所部本在凱里附近扎營,見明軍大舉出動,嚇得棄寨而逃。他雖已向劉文秀輸誠,但到底怕明軍摟草打兔子,連他也一起收拾了,很有眼力見的讓開大路,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圈地自萌去了。哈喇巴兒思已經打定主意,明軍勝了,自己生死操于人手,到時候只能寄望劉文秀信守承諾。明軍敗了,自己殺個回馬槍,多少也能有點功勞。劉文秀對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也懶得理會,只安排了一隊哨騎看緊了他。
朱慈煊在興山的一番話,已經傳到了貴州。劉文秀聽后也不驚訝,淡淡一笑,任由士卒討論。朱慈煊和他深談多次,早已表露出這種態度。西營雖說不是逼死崇禎的罪魁禍首,但張獻忠曾經打下鳳陽,刨了老朱家的祖墳,這黑歷史也是妥妥的。朱慈煊這番造反有理的言論,比之永歷單純的大赦要有力的多。大赦,那還是有罪的,只是不追究罷了。劉文秀沉思片刻,也提筆寫起了奏章。太子對西營和忠貞營心懷善意,他不能任由朝中文官弄舌。
西營眾將也議論紛紛。和忠貞營不同,西營是永歷朝真正的支柱,沒有背負逼死崇禎的罵名,他們心態要平和許多。但到底曾經和明軍敵對多年,現在雖然同殿為臣,些許摩擦還是難免。朱慈煊在貴陽給他們留下的印象不錯,這番言論也很順他們心意。這幫粗坯可沒什么漢賊之爭、文武之爭的覺悟,太子看重他們,他們就覺得太子不錯,在祁三升的煽動下,紛紛吵著向朝中上疏,懇請永歷正式認可朱慈煊的言論。劉文秀忙于戰事,未能第一時間發現,待得知曉,眾將的奏章早已送往昆明,劉文秀大覺不妥,卻也無法可想。
昆明,永歷又憋屈了。御案上擺滿了奏章,全是昆明的官員彈劾太子漠視崇禎血仇,毫無孝悌之心的。永歷只覺一股股無名火直沖頭頂,同時,還有一陣陣委屈涌上心頭。自己這個皇帝當得真是太不是滋味了,韃子欺負自己,孫可望欺負自己,李定國劉文秀表面恭敬,但永歷知道,他們不過是把自己當成凝聚抗清人心的一面旗幟而已,現在,自己的兒子,也來欺負自己了,還不是第一次!
“這個逆子,混賬!”忍無可忍的永歷爆發了,“黃口小兒,安敢議論國家大事!私自勾結大將,邀買人心,他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朕要廢了他!”
匆匆趕來的馬吉翔抱著又一大堆奏章,聞言慌忙勸道:“陛下息怒,太子乃是國本,不可輕言廢立……”
永歷不耐煩的吼道:“朕才是皇帝,你這老狗,也來教朕做事了嗎?!”
馬吉翔無奈,低眉順眼道:“陛下,這些是通政司剛轉來內閣的奏章,來自蜀王、咸寧侯、雅安候等,臣請陛下御覽。”
永歷哼道:“他們又說什么,貴州打完了是么?嗯……”永歷結果奏章,邊看邊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顯是恚怒之極,但語氣卻平靜了下來,“朕知道了,都留中不發,你下去吧。”沒法動了,蜀王擺明了姿態要保太子,永歷不能不賣他一個面子。
第二日、第三日,彈劾朱慈煊的奏章絡繹不絕,但永歷仿佛沒有收到一般,沒有半點表示。大明的文官向來頭鐵,到了永歷一朝,實務基本沒有,罵人的老本行卻是更加的發揚光大。文官們仿佛跟永歷較勁似的,彈劾的奏章寫的更勤了,有不怕死的御史,更是開始直接向永歷開炮,攻擊他教子無方,更有甚者,翻出了王立之的舊事,暗示太子早已顯露無視親情的冷血一面,永歷多次縱容,這才讓太子肆無忌憚,說下這等大逆不道無君無父的話。永歷再次忍無可忍,但文官罵皇帝在大明也不是新鮮事,當初嘉靖、萬歷都曾被文官罵的狗血淋頭,永歷可不是成祖皇帝這種鐵血天子,對文官們無可奈何,下旨削減朱慈煊太子儀仗以示懲戒,希望息事寧人。
文官們大感歡欣鼓舞,皇帝讓步了,這是階段性的勝利啊。但只是削減儀仗怎么行?自從太子離開昆明,整日和一幫武夫反賊在一起胡鬧,看看,這都成什么樣了。就該把太子請回昆明,再安排幾個博學鴻儒好好教導,才有國之儲君的樣嘛。在大學士雷躍龍的率領下,一眾文官們再接再厲,奏章如雪片般飛向通政司,要求永歷循祖制、明漢賊,向天下聲明朱慈煊所言不能代表朝廷,重罰王啟隆、楊景等幸進小人,召回朱慈煊,關在昆明讓他們好好教導。
這下永歷坐不住了,這幫腐儒們要掀起文武之爭就算了,這“明漢賊”是想干嘛?自己那便宜堂兄死了快二十年了,李自成這元兇也早就死了,往事既已如煙過,那一笑泯恩仇就好了。過去的老賬還翻出來扯,不知道自己這個皇帝就靠著他們口中的“賊”才能坐穩么?更何況,西營一大幫悍將擺明了支持朱慈煊,他還能隨便動太子么?給了你們臺階下,就順坡下驢不好嗎,非得鬧得不可收拾才行?
好在永歷一籌莫展的時候,文安之的奏章到了。他歷數忠貞營十數年抗清的戰績,并且擔保李來亨、劉體純等人早已幡然醒悟,對朝廷絕無二心。“……烈皇帝尚在時曾言‘寇亦我赤子’,而況如今?忠貞營駐守川東,兵甲不全,器械奇缺,以殘破之疲師,力抗數倍之強敵,無絲毫避戰怯戰之意,如此血勇之旅,當為大明之楷模。臣以為殿下所言,深孚陛下招撫之意,臣請陛下廣發上諭,安忠貞營之心……”
永歷大喜,立刻將文安之的奏章批紅明示。文安之確實威望卓著,一大幫原本跟著雷躍龍跳的起勁的文官們漸漸沉寂下來,算是默認了朱慈煊的話。雷躍龍心有不甘,被馬吉翔叫去揉搓了一頓,不得不偃旗息鼓,心中卻深恨文安之。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就此落幕。
“這個臭小子,朕還動不得你了。”安撫了群臣的永歷想到朱慈煊,還是忍不住牙癢癢,到底是自己兒子,該擦的屁股還得擦,“罷了,你要折騰,朕由得你折騰,就看你能蹦跶出什么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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