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錦書休寄(下)-《冷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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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寂寂,丫鬟被各自打發去歇息,盛秋筱架起小銅壺,煮滾了沸水,擺上一排擂缽小碟,守著花魁講起別人的故事,就像壓抑憋悶了太久,終于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空隙,也顧不得背后言論旁人的舉動不妥。
新沏成的擂茶極燙,誰也不急著下口,擺在跟前端看熱氣裊裊升騰。罩網爐子里燒的不是銀霜炭,同樣熊熊烈烈,火光灼灼,照得兩個人白皙的面孔都染上暖色醺紅。
許錦書那日被觀鶯一嚇,再不敢獨自留在琴閣,纏著秋筱幾個不肯走。連日相處一室,盛秋筱本也無心打聽,架不過錦書姑娘待人不設防,一來二去便將自個兒身世講了個底兒透。
秋筱道,許錦書生在富商人家,從前也算個姑娘。
“她親娘是教坊的歌女,琴技曲藝俱是一絕,可惜遇人不淑,幾次三番遭遇背叛,到了二十大幾還未得良人,眼看要門庭冷落,淪為最下流的奴役。為謀生路,那位歌女只得嫁作商人婦,一張粉紅蓋頭,一頂平頭小轎,連夜偏門進了許家,是為賤妾。”
很俗套的故事,沈淵心想。許錦書講起往事時尚且無許多傷感之色,秋筱轉述起來卻帶著滿面惋惜,世道當前,如錦書之母一般的妾侍進了門,和奴仆下人并沒有什么分別,打罵羞辱都是家常便飯。
生母深知日子艱難,伏低做小,戰戰兢兢勉強度日,盡己所能教授女兒琴曲技藝,將許錦書撫養至十三歲,終于心力交瘁,暴病而亡。
許家的正室夫人將庶出子女視作眼中釘,錦書容貌秀麗,從小飽受排擠,沒了親娘照顧,境遇更是雪上加霜,幾乎沒有什么人將她當作正經姑娘主子。嫡出的姐妹每日使喚她端茶倒水,挑簾灑掃,如同奴婢。
“那戶人家不堪得很,年年都要抬出幾條有身子的尸首……”說到此處,秋筱的聲音細若蚊蠅,掩唇嘖嘖納罕,“正因如此,她早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寧愿多受委屈,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沈淵聽了,亦是動容,垂眸沉默了許久。從前她還會怨天道不公,讓自己輾轉流落,耽誤至此,可糟爛的故事聽多了,方知若論命苦,自己怕是連插句嘴的資格都沒有。
她開始設想,假如這種種是落在自己身上,那會是怎樣窮途末路的絕望,興許打從生母離世起,她便不堪重負,自行了斷以求解脫。想著想著,沈淵忽然很冷,想抱一抱盛秋筱。
“秋兒,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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