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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方便踩踏板,他只能坐一小半琴凳。
不仔細看,會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屁股靠在了琴凳上。
實際上他是坐著的,只是大腿小腿的夾角過大,在寬松的褲腿包裹下,像是伸展一般。
但這并不妨礙他每一腳精準的踏板,都能以最佳效果完成。
再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看蔡豐年演奏,會讓人感覺像是在聽一個有故事的成年人演奏。
厚重,有心事。
大概是內心早熟,蔡豐年指下的莫扎特流露著一種解不開的澹澹愁緒。
不是少年人的愛上層樓。
就比如一個帶有倚音裝飾音的四分音符,通常演奏方法正如“倚”這個字,倚靠,裝飾音要流暢快速地倚向被裝飾音,兩音之間是緊密的。
這里蘊含著一種緊張,王小虎曾多次稱這兩個音叫做貼貼音,前面地追著后面的跑。
而在蔡豐年第一樂章所演奏的每一組倚音,兩音之間都保持著一個空曠地帶。
不急不躁。
像是要表達兩音之間是平等關系。
就是此種處理方式,營造出的頓挫感讓一個裝飾音成為了一種動機般的存在,將音樂形象深化。
像是也將自己的內心世界通過觸鍵展現,那不緊不慢的裝飾音,在整體快速的樂章中是那么的不和諧,又是那么的不和諧。
在李安聽來,這矛盾背后,就是少年解不開的愁緒。
也是蔡豐年細膩內心的最好解釋。
老師可以教學生各種處理方式,如何模彷成年人的演奏。
但是老師教不了如何讓學生通過某種處理去表達一種孩子沒有親身經歷過的內心感受。
孩子究竟經歷了什么,為何能彈出如此情緒。
尤其是用以連續十六分音符模進取代副題的段落,蔡豐年右手落指的克制使得每個音都像是只按下半個鍵就立馬收指,虛虛實實的句子之中,強弱對調忽隱忽現,當真是把壓抑展現得淋漓盡致。
再聯想到昨天,孩子演奏激流時的那種近似激進的跑句,每一組十六,每一組大跳都像是在宣泄一般,他當時不解,只覺得孩子太用力了。
或許在此刻耳邊的k.310第二樂章中他能找到答桉。
如此之慢的第二樂章,李安不是第一次聽。
從樂章一開始,蔡豐年幾乎每個音都在貼鍵,像是解開了第一樂章的愁緒。
f大調上平穩進行的旋律轉入c大調之后變得更加柔和。
而隨著音樂持續進行,到了后半部分,隱藏在這柔美之下的洶涌暗流逐漸浮現。
惶恐不安的情緒再度降臨。
在經過不安到平靜,到柔美,再忽入焦慮,大量表情對比之下,整個樂章也隨之進入高潮。
充斥著反抗的每一顆音符,都像是一把剪刀,剪碎了樂章一開始營造出的柔和美感。
孩子在發泄。
比昨天演奏激流時的那種直接發泄,今天的發泄方式更具有破壞性。
李安不想這樣解讀一個孩子的演奏,但是語言的盡頭,在音樂里,他確實聽到了這些內容。
小小年紀,便背負著蓉城天才鋼琴少年的稱號,得到華院附中的認可,提前拿到明年小金鐘全國總賽區的入場券。
指下如此豐富卻面無表情的舞臺演奏形象。
想來這所有的一切背后,或許都有著屬于蔡豐年的成長故事。
李安收回部分昨晚對蔡豐年與趙夢甜的私人比較。
后天部分,兩個孩子是旗鼓相當的。
蔡豐年隱藏在激流之下的那顆細膩的心,在今天的k310第二樂章徹底打動了他。
千言萬語匯成四個字,彈得好啊。
陳文昌教得也好,只是右臂的問題需要早盡早解決。
二樂章尾聲處,李安不知道小車現在什么感覺。
他敢肯定車琳此刻一定就在后臺聽。
他倒不擔心車琳馬上登場還在聽別人彈。
小車坐在鋼琴前,整個世界就再沒有別的東西,這點他已深信不疑。
側目看了眼霍曉東,李安發現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之前那么輕松。
哎,他能理解。
因為趙夢甜已經彈完了。
以目前來看,趙夢甜的成績應該不會高過蔡豐年。
舞臺上,蔡豐年忽然提速,進入第三樂章的急板。
整個音樂廳再次被一種新的情緒所指引,每一個人,包括后臺的小車,都隨著回旋的附點猶如坐過山車一般,開啟了沖向終點的最后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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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李安所想,蔡豐年的表現讓霍曉東內心不安。
李安的內心潛臺詞并沒有直接揭示。
無論孩子們彈得再如何,也改變不了這不是一場演奏會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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