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耽羅，州城，北港鄉。 “吳書吏，今日你這么早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望著自己面前的書吏吳老實，與幾個素不相識的男子，恭恭敬敬站在堂下等候自己問詢，袁大貴輕輕放下嘴邊的旱煙桿，而后端起手邊的茶盞啜飲了一口滾燙的茶水，這才心滿意足詢問幾人來找自己的原因！這廝是傷殘軍人出身，平素最喜歡直來直去，可不喜歡學著文人談話一樣，云山霧罩說了半天，也不知道別人究竟在說什么！是以，在見到自己屬下帶著幾個年輕人進入自己簽押房之后，他立即開門見山詢問起了諸人的來意，而吳老實一聽自家上官發問，當下不敢怠慢，只是在心中略略組織一下語言，便開始在自家老大面前侃侃而談！ “里正大人，小人今天與幾位兄弟一起過來拜訪您，實是有樁事情需要向您當面稟報……” “哦，既如此，那今日我就洗耳恭聽吳書吏你的高見了！來來來，諸位遠來是客，且先找個位置坐下！來人，且泡一壺茶水上來！記住，茶葉要用咱們赤陽從山東買來的上好茶葉，可莫要拿些茶葉梗子來糊弄人……” “里正大人，您如此禮遇我等，小人實在是不勝惶恐！不過，咱們還是先說事吧，茶水等會兒再喝也不遲！近日，小人曾到鄉中店鋪購買豬肉，用于待客，卻在無意間發現一個情況，感覺茲事體大，便立即馬不停蹄回來向您稟報！還望您能重視，否則，待到日后發生群體性事件，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哦，何事能讓你有此擔憂，不妨直言，你我不是什么外人，若真是有理，吾定會據實向州衙乃至鎮守府上報……” 見吳老實臉上盡是擔憂之色，老兵袁大貴眉頭不禁一皺！前者的秉性他不是不知道，能讓這廝說出此等話語，并露出這等表情，說明他真發現了什么情況，而自己眼下并無其他事情要處理，倒是不妨聽聽他到底有什么高見！ “大人，不知您有沒有發現，咱們眼下市面上很是缺乏肉食，菜蔬，以及一應生活物資，一斤在大明賣二十文錢的豬肉到了咱們耽羅，售價就翻了一倍，而一斤在高麗僅售十文錢的羊肉到了咱們耽羅，商販們竟敢賣出三十文的高價！就這，有時候拎著銅錢還買不到足夠的東西，長此以往下去，將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咱們赤陽的經濟民生！畢竟百姓們不能光吃糧食，不吃肉……” “嗯，這事我也有所耳聞，不過咱們的養殖場新建伊始，還未有能力向百姓們出售平價豬羊牛肉，而大明運往咱們這邊的肉食，又因為這樣或是那樣的原因時斷時續，一來一去倒是苦了咱們治下的民眾！然而，這一起都是短暫的，只要養殖場大規模產出牲畜，或是海路打通，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肉食投入市場，與此同時，它們的價錢也會相應大幅度降低！總之，還是那句話，這需要時間！” “大人，既如此，為何咱們不考慮高麗本地牲畜，咱們只要獲得穩定的本地貨源，那肉的價錢依舊會大幅度降低！畢竟，高麗人手中擁有數量眾多的牲畜，咱們只需打通關節，便能得到源源不斷的肉食？” 望著面色嚴肅的里正袁大貴，吳老實嘗試著提出自己的解決辦法！在他看來，與其自己養殖牲畜，或是遠道從大明獲得肉食，還不如從高麗原住民身上動動腦筋！耽羅，呃不，以前叫濟州的這座大島上，擁有大片牧場，大片真正意義上的優質牧場！而那上面，則是生活著成千上萬的牲畜，只要把它們變成自己的，無論使用武力還是金錢，就能解決眼下肉食，乃至基本生活物資短缺的窘境！然而他沒有想到，在聽完他的建議后，袁大貴原本極其嚴肅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意，一絲看起來很是欣慰的笑意！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小伙子雖然看事情不太明晰，說話有些欠缺考慮，但勇于任事的精神還是好的！于是，為了勉勵吳老實，讓他能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再接再厲，這廝慢慢舉起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了自己這位下屬一杯！ “老弟，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首先，高麗人自咱們的軍隊占據旌義縣城，并驅逐李真卿匪幫之后，就對咱們開始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若是不動用武力的話，相信咱們很難從他們手上弄到任何的東西，即便新任濟州觀察使金慶遠大人站出來為咱們赤陽發聲，咱們也依舊打不開任何的局面！這些該死的高麗棒子，他們仍然把咱們當成倭寇一樣的入侵者，只要尋著機會，他們就會盡可能給咱們制造不痛快！我有時真不明白，為何鎮守使大人不對他們采取武力手段，將這些棒子勢力徹底逐出咱們的地盤……” “大人，既然動用武力這個方法暫時不可行，那咱們何不考慮在經濟上動動腦筋，讓那幫頑固的高麗棒子主動將手中的物資，牲畜拿出來交給咱們！” 聽了自己上官的話語，吳老實沉吟再三，終于在杯中茶水徹底涼透之前想出了一個主意！而這個主意如果實施得好的話，不僅能夠獲得大量市面上急需的牲畜與物資，還能很大程度上緩和與高麗人之間的緊張關系！相信以袁大貴的見識，應該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進而做出相應的反應！到時候，有了這份功勞打底，自己就能徹底坐穩正式書吏的位置，甚至，若是袁大貴足夠給力的話，自己還能再往上爬一級，當個手握實權的州衙典吏！ “哦，吳兄弟既有高招要說，那袁某就洗耳恭聽了！放心，若是你言之有物，能幫咱們赤陽解決物資緊缺的問題，那我就是拼了這張老臉不要，也會給你求個州衙典吏回來做做！” 一聽袁大貴開出了優厚的條件，吳老實臉上笑容更盛！自家的這個里長老爺是首領大人親信牙兵出身，雖然平素里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若是真想找關系，抬舉一個人到州衙里去當個不入流的典吏還是能夠辦到的！而他今天既然開口做了允諾，那日后事成之時也定然不會反悔！一想到自己有天能穿上青衫，被人尊稱一聲老爺，吳老實興奮得幾乎連喘息的聲音都要變得粗重幾分！ 要知道，這可不是自己擔任的鄉公所臨時小吏，而是鎮守府承認并發放俸祿的經制吏，一旦當上了，那是能傳給子孫后代繼承的好職差！多少人窮極一生，機關算盡，臨老也沒能弄到一個，今日袁大貴開口以典吏相酬，足可見他的誠意！于是，這廝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接下來就用一種不緊不慢的語氣開始說出自己的想法！ “大人，既然高麗棒子對咱們有防范，乃至抵抗之心，而咱們又不方便動用武力迫使他們乖乖聽話，那解決的辦法似乎就只剩下了一條，以利誘之！咱們可以派出精干人手，在熟悉地形，民情的高麗歸化民帶領下進入原住民村莊，找到養殖戶進行面對面的交易！起初咱們可以把價錢定的高一些，讓那些棒子百姓在交易中占點便宜，使他們心中產生與咱們做生意還不錯的想法！而后，再抽調歸化民中能言善辯者潛入高麗村莊，向那些高麗地主，富農散播咱們已從外界購買大批物資，牲畜進入耽羅市場平抑物價，并各地發生不同規模豬瘟，牛瘟的謠言！這樣一來，手中擁有牲畜資源的棒子百姓之間就會發生嚴重的恐慌騷亂！畢竟，他們雖然養殖牛羊，卻不能頓頓都吃牛羊，他們還需要大量的糧食來填飽肚子！而這，就給了咱們以絕佳的機會，反正耽羅與高麗本土的聯系已被咱們切斷，棒子民眾中又沒有別的糧食獲取渠道！屆時，咱們只要把糧食的價格炒起來，又何愁那幫高麗刁民不拿自己辛辛苦苦養殖的牛羊豬雞來換取咱們的糧食！還有，后者所需的鹽鐵也要嚴格控制，到時候，咱們要讓他們之中拒不合作的人沒有鹽吃，沒有鐵制工具使！長此以往，不需多少時候，高麗人的反抗思想就會徹底被咱們瓦解……” 嘚啵嘚啵，趁著房內眾人關注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吳老實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而后不等自家上官袁大貴做出任何反應，這廝噸噸噸一口氣喝光了茶盞里的茶水，又繼續說道， “另外，咱們也可以趁機拉攏一批高麗平民為我所用，進而削弱原住民中抵抗份子的數量，使他們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少數份子，為咱們徹底掃清他們減輕難度……” “很好，吳老弟，你說得很好！進入原住民村莊直接找養殖戶購買牲畜解決咱們的燃眉之急；而后，嚴格控制糧食，鹽鐵，以炒高價格的手段迫使土著向咱們低頭，繼而徹底成為咱們的牲畜供應商！這樣一來，咱們就能順利掌控那些心懷異志的高麗原住民，為咱們赤陽統治耽羅減輕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