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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雅:幽冥武士-《愛琳:開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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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剛剛進入夏天。

    春日陽光留下的溫度漸漸如火焰般滾燙。

    矗立在村口的參天守護樹下,少年恩寶擦著眼皮上不斷流下的汗水。

    此刻日上三竿,太陽似乎是想要燒焦地面的一切般蒸騰著熱氣。

    “今、今日這日頭格外長??!”

    恩寶側(cè)目,佯裝透過樹葉的縫隙望向天空。

    饒是此刻天氣熱到令人窒息,和他一起坐在守護樹樹蔭下大石塊上的姑娘卻依然淡定自若,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恩寶依然一邊觀察著姑娘的眼色,一邊說著話。

    “這老天爺未免也太過分了,要是再這么悶熱下去,怕是連那些好不容易躲過瘟疫的人都得熱死過去?!?

    只見那姑娘一頭如洶涌波濤般水潤亮澤的黛藍卷發(fā),一張臉白凈得彷如那寒冬臘月里的白雪,那如山茶花般紅艷的嘴唇邊還有一顆絕美的痣。

    少年正是被這副神秘的模樣所吸引,和那幾只一直在姑娘身邊打轉(zhuǎn)的蝴蝶一起在姑娘身邊徘徊了許久。

    一直不動聲色聽少年發(fā)牢騷的姑娘終于靜靜開口說道:“上天可是非常嚴厲的,只是這一帶所遭遇的不幸并非天意。”

    姑娘溫柔軟語,讓恩寶本就小鹿亂撞的一顆心怦怦狂跳起來。

    生怕自己羞澀的心跳聲被姑娘聽見,少年急忙佯裝不忿,朝著空中揮舞了幾拳。

    “切,我可都知道,都怪那個家伙,那個該死的‘惡鬼’?!?

    今天天亮?xí)r分,姑娘突然出現(xiàn)在了村口。

    她如那拂曉的晨霧般輕輕地來,身穿飄逸的花衣裳,手里還拿著一把詭異的劍。

    一眼看去便知此女非同尋常,她眼神犀利地看著齊聚的村民,也是用和此刻一般冷靜的嗓音說道:“我是循著歹毒殺氣一路來的這里,此地必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她沒有看錯,近來村莊正被攪得昏天暗地,

    正是因為那個突然來襲的“惡鬼”。

    一日,那廝趁著月黑風高之夜而來,尖叫聲震耳欲聾,看見誰就襲擊誰。

    但凡被那廝滿是惡臭的黑手碰過,身上就會瞬間長出惡心的水皰,手中的鐮刀和棒槌什么的也很快會支離破碎。

    誰也不知道這廝到底來自何處,又為什么要襲擊人。

    就連村里那些叫得上名字的大力士也找不到法子對付那廝,被打得屁滾尿流。

    大家能做的只有在那廝來襲的每一個未知的夜晚束手無策地任由他發(fā)起猛烈的攻擊,僅此而已。

    那惡鬼外形可怖,像是一坨腐敗潰爛處長出的霉菌,總是在自己一手釀成的慘狀面前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哀嚎。

    他就是腐敗與瘟疫的化身,每一夜都會讓曾經(jīng)寧靜的小村莊變成一片可怕的殺戮之地。

    人人稱他為“瘟神”或“惡鬼”,談之色變。

    而這姑娘此刻就坐在守護樹下,為了直面這個可怕的惡鬼而苦等著惡鬼猖獗夜晚的到來。

    “這定是個心有怨懟的孤魂,他心中積怨太深,才會將其身心都變成瘟疫……”

    姑娘語氣冷靜,低語道。

    聽到姑娘語帶心疼,像是將那惡鬼視作淋了雨的小狗一般,少年大吃一驚。

    “姑娘該不是覺得那個兇惡的家伙可憐吧?”

    “是,很少有靈魂生來便如此邪惡,有的只是被人世間的磨難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孤魂罷了?!?

    “可是……”

    恩寶歪著腦袋。

    “可是……姑娘不是說要幫我們的嗎?”

    “是,我確實這么說過?!?

    姑娘面帶溫柔的微笑,繼續(xù)說道。

    “所以我打算今夜會一會惡鬼,與惡鬼談?wù)??!?

    “什么?!”

    少年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可、可是……談?wù)??那家伙可是窮兇極惡的惡鬼?。。 ?

    “可其實冤魂本就不想毀天滅地或帶來不幸,他們不過是希望有人能傾聽自己的訴說罷了。我想突然闖入這個村莊的惡鬼也是一樣,若能敞開心扉去接近他,也定能有法子平息他可怕的憤怒?!?

    “可、可是……鬼啊魂啊的,打從一開始就沒辦法溝通啊!我實在是不明白姑娘是要如何找他談……”

    可即便少年滿肚子狐疑,問題不斷,但姑娘只是淺淺一笑,說著“都有法子的”。

    姑娘的微笑是那么的溫暖又和煦,不禁讓恩寶都暗忖原來姑娘有法子啊,差點就聽信了姑娘的話,覺得惡鬼平平無奇。

    她竟要與那惡鬼談,光靠談?wù)勀芙鉀Q什么問題?

    “那家伙將這片原本寧靜的地方夷為平地,害死了那么多無辜,當然要嚴懲才是。”

    “可并非只有見血才叫本事,此番造業(yè)必會遭致更大的業(yè)障?!?

    姑娘語氣溫柔,像是在哄著恩寶。

    “想來公子也曾有過無人傾聽而孤單寂寥的時候吧,那時候就會覺得彷如在水下般胸口憋悶,感覺自己都不如路邊的一只螻蟻吧。再遭遇委屈冤枉之時,這種痛楚和不忿便會加倍,也便會有人不惜摧殘自己、傷害他人。大部分惡鬼都是如此,這些原本良善的靈魂不過是在表達生前的怨念?!?

    “……”

    “這些四處害人的靈魂會漸漸迷失自我,變得面容可怖,甚至?xí)鼌s從前的自己。犯下重重業(yè)障,怕是去了幽冥也還不清,終究只能將自己引上殞沒之路……”

    姑娘倍感遺憾,一時沉默,良久后才望著少年,似是在勸說。

    “我明白惡鬼的所作所為讓公子很是痛苦,但還望公子能保留一分對他們的憐憫之心。這些靈魂即便死了也去不了幽冥,只能在黃泉邊苦苦徘徊,接受業(yè)障藩籬的折磨。還望公子能誠心為他們祈福,愿他們能平安踏上幽冥之路,在幽冥接受正當?shù)膶徟小N乙矔绱A⒃谶@里的守護樹一般全力以赴,抵御此地受侵襲的厄運。”

    語畢,姑娘伸出手輕柔地撫過守護樹的樹紋,便見這棵參天大樹仿佛回答她一般,樹葉隨風輕輕搖擺了幾下。

    少年恩寶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姑娘。

    姑娘長相清秀,堪比大家閨秀,她身邊那把精致的劍也昭示了姑娘武士的身份。

    可她竟無心用劍對付那鬼,反倒覺得那惡鬼可憐,想要與之交談。

    看樣子倒不像武士,而更像是仙姑。

    可若說眼前的這位姑娘是仙姑,卻與仙姑素來的形象不符。

    她不像是少年見識過的任何一位仙姑。一雙眼清澈明亮,仿佛水滴一般,周身也未見狠戾的陰氣,而是有著試圖理解孤魂野鬼的溫暖眼眸和深邃洞察。

    恩寶突然想起自這姑娘出現(xiàn)后他聽到的無數(shù)警告。

    或許是村里厄運連連的關(guān)系,大家在姑娘面前都卑躬屈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但背后卻惡語相向,滿是對她的蔑視和恐懼。

    “你可別被這么漂亮的姑娘給騙了,這姑娘一看就非同尋常,興許也是來尋找獵物的鬼或怪物呢。”

    “那些美麗又陌生的東西都很危險,他們會直搗人心房,將人重傷,再將靈魂奪走。”

    “多和她說兩句搞不好就要提早一命嗚呼了,還是任由那姑娘忙活她自己的事吧,要不然搞不好你會最先被她給吃了?!?

    可少年卻沒有在姑娘身上感受到任何駭人的東西。

    就連一丁點的惡意或殺氣都沒有。

    姑娘只讓他感覺到了溫暖和體貼,一如精心照拂著青草茂盛生長的初夏的太陽。

    姑娘還讓他感受到了那種對人族以及非人族的所有生靈的心疼和憐憫。

    就像是“遠在人族之上的生靈”,簡而言之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溫柔又憐憫地俯瞰眾生一般……

    ……

    “你簡直太蠢了!”

    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的這一荒謬的想法讓恩寶猛地一驚。

    這想法實在是天馬行空,要是讓隔壁大爺聽見了,定要斥責自己犯糊涂,搞不好還會給自己來一記爆栗。

    “或許是因為她肩頭那只展翅的金色鳳凰,或許是因為她發(fā)簪上那朵嬌滴滴的花,畢竟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是這身打扮的嘛。”

    少年的耳朵被染得通紅,像是為自己辯解般在心里嘀咕著。

    這時少年恩寶猛然又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幾年前去世的母親曾時不時在煤油燈下給自己講起的古老傳說。

    那是有關(guān)很久很久以前存在過的神秘生靈的傳說。

    恩寶突然覺得,這姑娘倒有些許像傳說里的主角。

    雖然樣貌、氣質(zhì)和品行,每一樣單挑出來都不能說完全符合,但這姑娘卻與少年這么多年來腦海中描繪出的主角模樣非常相似。

    “……”

    恩寶思量了許久,終究還是怯生生又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那個……姑娘,你可聽說過‘丹雅姑娘的傳說’?”

    “丹雅姑娘的傳說?”

    “是,這是我娘生前經(jīng)常給我講起的古老傳說……我看還有許久才到晚上呢,姑娘要是不介意,我想給你說說這故事。所以……若姑娘不介意……”

    姑娘像是被這始料未及的提議嚇到,瞪大了一雙眼睛。少年見狀,雙頰唰一下就紅了,耷拉著腦袋,覺得自己不該提這件事的。

    恩寶暗忖著完蛋了,姑娘定會覺得自己沒出息,定會厭我惱我,覺得我就會說些不入流的話……

    然而,姑娘很快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并說道:

    “公子,你可真是體貼入微呢?!?

    片刻后,姑娘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個空位,伸手招呼少年過來坐。

    “來,你快過來坐吧,你的故事一定很有趣?!?

    “!”

    自從與姑娘獨自相處以來,恩寶一顆心就撲通直跳,此刻更是如擂鼓一般哐哐作響。

    他這輩子還沒被人喚過一聲公子。

    “你給我冷靜點,冷靜啊?!鄙倌晟伦约衡疋竦男奶暠还媚锫犚姡枫凡话玻p輕地坐在了姑娘的身旁。

    他深呼吸一口后,小心翼翼地張嘴開始說道:“嗯,說起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天上還有鳳凰在翱翔,海里還有雙頭龜在馳騁……”

    ……

    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天上還有鳳凰在翱翔,海里還有雙頭龜在馳騁。

    在那高高的云端之上,生活著至高無上的眾神以及奉眾神之命行事的差使——“天人”。

    持劍眾神之王——“蒼穹王”和黑暗之神——“幽冥王”各自掌管著生靈與亡魂。

    陰陽兩界歡聲笑語不斷。

    人們提起幽冥,總會想起貧瘠的山谷、鬼火以及長相可怖的鬼怪,覺得那些孤魂野鬼會在幽冥各處受罰,哀嚎聲不絕于耳。

    然而幽冥寬廣無邊,關(guān)于幽冥的各種謠言不過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其實和凡間比起來,幽冥要更寧靜、更美麗,

    那里一年四季開滿奇花異草,到處飛舞著尋找甜蜜蜂蜜的蜜蜂和蝴蝶。

    身披五彩羽衣的蒼穹鳥循著清風的芳香在藍天上翱翔,那就是一片神秘玄幻的世界。

    死后我們會爬上幽冥鳥的背,任由它們在高空中飛翔;再將我們放在一條又深又寬的河口處,那里會有一位沉默不語的船夫等著我們。

    跟著船夫走上一葉扁舟,不知不覺間平靜無波的藍色河水便會掀起漣漪,扁舟便會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出去。

    待到扁舟在河中乘風破浪地走上一陣子,不知不覺間便能看到一扇雄偉壯麗的大門。

    大門兩側(cè)有身穿鐵甲的勇猛武士一字排開把守。

    這里便是幽冥的入口——幽冥門了吧。

    跨過這道門檻,我們才算是和自己在乎的種種永遠道別。

    跨過這道門,便是狹長的幽冥之路。

    這條路無比漫長,足夠回望自己這一世經(jīng)歷的種種。

    待到自己走過這條路,便要在至高無上的幽冥王的審判臺上接受審判。

    無論你生前是人人敬仰的財主,還是路邊乞討的乞丐,經(jīng)過幽冥王嚴格的審判,都難逃極樂或地獄這兩種選擇。

    一步眼淚,兩步嘆息,三步不舍。

    能夠安撫這些惴惴不安前行的亡魂的,唯有路兩旁盛開的幽冥廣闊花田。

    幽冥這方美麗的花田里長滿了奇異的花朵,

    這其中有能讓人長出新肉的花朵,有能治愈疾病的花朵,有能讓亡魂再次呼吸的花朵。

    甚至還有寄生著新生兒靈魂的難以估量價值的花朵。

    所以每一日都有許多小偷出沒,盯上這片花田里的花。

    貪財可不分種族,無論人族還是魔族,都有小偷上門,指望撈一票大的一夜暴富。

    被這些肆無忌憚的小偷席卷一遍后,花田瞬間便一片狼藉,隨著時間的推移,花田的受損越來越嚴重,漸漸到了難以復(fù)原的地步。

    所以幽冥的花田便開始隨時有侍衛(wèi)把守,

    他們便是幽冥的天人差使——花田守衛(wèi)。

    這群特殊的武士奉幽冥王之命,留守花田,守衛(wèi)這片土地和花朵。

    他們身穿厚厚的鎧甲,背著幽冥王賜予的神妙之劍,在幽冥夜以繼日地看護著花朵,監(jiān)視著行經(jīng)此地的靈魂,恪守本分。

    故事的主角——我們的丹雅姑娘便是花田守衛(wèi)之一。

    在幽冥無數(shù)武士之中,丹雅的武藝屈指可數(shù),尤為出眾。

    丹雅姑娘奉命守護生死秩序,她威風凜凜地站在高處,照拂著來往于廣闊花田和幽冥的靈魂。

    她本就能力出眾,再加上堅毅果敢,做事向來不拖泥帶水,幽冥王也對她寵信有加。

    然后這一天,正當?shù)ぱ殴媚锶缤瞻阍诨ㄌ镅策墪r,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嗚嗚。

    既像是什么小獸的喊叫,又像是賊人栽跟頭后的哭泣。

    丹雅姑娘循著這陣怪聲一路往前扒開茂盛的花叢,便察覺出了古怪。

    面前這個人渾身是傷,手腳只有自己拳頭般大小,身上裹著血和泥,披頭散發(fā),小臉柔軟而白皙。

    這個受傷后如小獸般蜷成一團哼哼唧唧的小家伙正是一個人族孩童。

    更何況這孩子周身血液滾燙,分明還有氣。

    丹雅姑娘大為震驚。

    她見過從凡間而來的各種采花賊,卻從未見幽冥花田有“活生生的人族孩子”到訪。

    人族的孩子本該死后才能跨入幽冥門,為何會以這副慘狀出現(xiàn)在這里?

    這個孩子該被視為幽冥的入侵者嗎?

    是啊……

    一切都該按照幽冥的法度進行。

    按照幽冥法,若活人打破生死秩序,擅闖幽冥,便該立刻奪取此人的肉身,將其靈魂打入地獄,就算是個弱小的孩子也不例外。

    丹雅姑娘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從腰間拔出劍來。

    正當她雙手握劍,準備朝那孩子揮去時。

    “娘……”

    那孩子滿是血的干裂嘴唇忽然動了動。

    “娘,娘……”

    聲音雖小,但那凄涼悲傷的呼喚卻讓丹雅姑娘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幽冥武士向來視死亡為業(yè),冷情冷性,所以孩子的哭啼聲對這些武士而言無異于路邊的蟋蟀聲。

    可是不知為何,這是丹雅姑娘當上武士后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就算她有心想要斬斷念想,卻怎么也揮不下劍,就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生生將自己的兩只手往后拽。

    猶豫了很久后,丹雅姑娘終于將拔出的劍收回劍鞘。

    她的劍只會指向那些盯上花的賊人,等確定這孩子是采花賊,再揮刀也不遲。

    丹雅姑娘并未要了孩子的命,而是伸出雙手將孩子抱起。

    丹雅姑娘也并未將孩子送去可怕的地獄,而是將孩子帶回了自己在花田附近的家,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在了如羽毛般柔軟的床上。

    丹雅姑娘一直守在孩子的身旁,直到孩子重新振作起來。

    丹雅姑娘對孩子的照顧無微不至,有時會用水浸潤孩子干裂的嘴唇,有時會用手帕擦拭孩子流下的汗水。

    仔細瞧過才發(fā)現(xiàn),孩子的狀況遠比之前在花田里的一瞥要嚴重得多。

    這孩子遍體鱗傷,像顆小栗子似的圓頭圓腦,看起來奶奶的,怕是才只有五歲吧?

    本該滿是燦爛笑容的一張臉此刻毫無生氣,全是滿滿的哀愁。

    到底是什么讓這樣一個年幼的孩子突破艱難險阻來到了幽冥?

    是什么讓這孩子不顧自己的性命踏上這場難以想象的冒險之旅?

    這個小生命的呼吸聲無形中強烈地牽引著丹雅姑娘的一顆心,她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孩子的手。

    然后她閉上眼睛,將手中緊握的那只手輕輕抵在自己的臉頰上。

    她暗想著,自己是有多久沒有看過、聽過甚至摸到過有呼吸的孩子了。

    透過那柔軟的粉色肌膚,強勁有力的生命之歌撲通撲通傳來,而孩子每次呼吸時還會傳來極低的呼呼聲。

    幽冥武士那顆冷冰冰的心被這只柔嫩小手傳遞出的溫度一點點焐熱。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我的寶貝乖乖睡吧。

    丹雅姑娘哼唱起這首既有些陌生又有些思念的歌謠,在孩子身旁久久佇立。

    “天老爺,求您讓我見到我娘吧!”

    孩子終于睜開了一雙眼,猛地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根本就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丹雅姑娘面前。

    “我叫夜兒,今年五歲,我爹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雖然家中貧窮,但我和我娘卻過得很幸福。不久前突然有賊人闖入家中,娘就被賊人給捅死了?!?

    “此后家中便獨留我孤身一人,每每閉上眼睛便能看到瞪大雙眼吐血而亡的娘;就算我堵住雙耳,也還是會聽到娘的哀嚎,實在是難以入眠?!?

    “所以為了尋找我娘,我便一路藏在卷尸席里,躲在幽冥鳥的羽翼下,埋伏在死去老爺爺破破爛爛的長袍之下。我偶爾會憋住氣,還經(jīng)常需要憋住淚水,好不容易才來到了這里?!?

    “天老爺,求您讓我見我娘一面吧。若我不能與娘攜手一同回去,那還不如讓我死在這里,與娘在一起。從今往后,我不想再孤身一人了,死也不要?!?

    哎,這孩子要是能嚎啕大哭該多好。若這孩子漲紅著臉,一哭二鬧三上吊,或許丹雅還能下狠心將他推開。

    可這孩子的每一句話都在為自己心中的那團火添了把柴,讓火越燒越旺。

    現(xiàn)在丹雅姑娘心中的那把火已經(jīng)熊熊燃燒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漫漫歲月里,丹雅姑娘把守著幽冥的路口,見慣了各有苦衷的靈魂。

    這世上誰沒有點苦衷啊,沒有誰的死不令人遺憾。

    可為何獨獨這個孩子的苦衷叫我如此揪心?這孩子到底為何如此特別?

    丹雅姑娘只是自己尚未明了,但其實她的內(nèi)心深處早已知道原因。

    自打第一眼見到這孩子,她便本能地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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