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我們今天,就,今天冬至你知道嗎?” “我們就和往年一樣,都放下手中的事,帶著全家老小,回到這個小縣城,陪院長過冬至。” “說起來,我們長大以后,你還沒來過吧?” “現(xiàn)在和我們小時候不一樣了,院長包餃子也不用千辛萬苦去求人賒面賒肉啥的,就一家子人,老的陪老的,小的陪小的,坐在小桌子前面,吃著點(diǎn)心聊著天,慢慢幾千個餃子也就包完了。” “挺好的,沒人餓著。” “挺好的。” “......” “我記得,以前吧,每年只能吃一頓餃子,那時候,沒到這會兒,院長就開始忙,因?yàn)樗皇菦]什么親戚朋友嘛,我們那時候也小,只能幫她壓壓面皮什么的,所以我們就在廚房外面,冒著大雪,扒在門邊上,排隊(duì)給院長壓面皮。” “院長訂的規(guī)矩是一人壓二十五個面皮,壓完就出去,重新排隊(duì),一個也不能多,一個也不能少。” “每進(jìn)去一個人,我們就在門外面,看著搟面杖在數(shù),嘴里小聲念叨著一二三四,眼睛像狼一樣盯著盆里的肉餡,瘋瘋癲癲的,老好玩了。” “有一次,煙偷偷多壓了兩張面皮,寧曦眼睛尖發(fā)現(xiàn)了,然后他就告狀,把煙煙惹哭了。” “我的天,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場景,煙哭的那叫一個天崩地裂啊,院長到最后都害怕了,要不是寧曦分給她五個餃子,我覺得那天煙至少要哭一天。” “現(xiàn)在的話,唉,就不提了。” “現(xiàn)在的娃娃一個比一個懶,就比如我家那個,別說包餃子,老師每個星期能少叫我去兩趟辦公室就謝天謝地了。” 飯盒里的餃子沒了,男人也吃飽了。 他把飯盒放回袋子,接著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哦,對了,煙,還有煙。” “你上次見她了吧?這地方還是她讓我過來的。” “煙,她走了,剛才包完餃子就走了。” “走之前她給院長說,要去國外旅游,可能好幾年都不回來。” “院長沒說什么,就讓她多打幾個電話。” “院長年紀(jì)大了,這幾年心臟也不好,所以我和煙就沒跟她說什么,你別擔(dān)心哈,反正她也好久沒見你了,就連這盤餃子都是我偷偷帶過來的,我估摸著她可能也把你給忘了。” 不知不覺,從街頭老李那打的三斤白酒已經(jīng)沒了大半,老李釀了三十多年的烈酒,即使是一向海量的他也有些頭暈。 “你...你說你怎么那么倒霉啊,你從小就那么倒霉,什么亂七八糟的破事兒都能被你碰上,但那些,那些都是破事兒啊,你說說你,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他開始語無倫次,胡言亂語,天上黑壓壓的烏云在視線中慢慢下沉,一如曾經(jīng)被怨懟撕裂的過往。 “你說你,從小就是我們中腦子最好的那個,你到底是為什么啊?” 無窮的困惑隨著酒勁上浮,他添著火,不斷思索,“當(dāng)初那個廠是你說要開的,結(jié)果賺了錢你一分沒拿;當(dāng)初那片地是你慫恿著我傾家蕩產(chǎn)買的,然后上面征收的時候我打電話問你在哪你說你在便利店勤工儉學(xué);當(dāng)初煙的學(xué)費(fèi)是你湊的,結(jié)果你晚了足足一年才上了高中,你說說你,你看不清我們是什么玩意兒嗎?你自小就像個神仙,長得也像,心氣也像,你說說你,你憑什么啊?” “我們都是普通人,沒你那么仙,你憑什么把我們當(dāng)人看啊?” “就自個兒過自個兒的,誰也別管誰,不好嗎?” “如果,你沒躺在這底下,我沒和老黃打那個電話,你打算怎么辦?” “就一輩子當(dāng)個惡人?替東子的死背黑鍋?替一場意外背黑鍋?到死也不肯說一句‘我沒錯’,替自己辯解哪怕是一句話?” “你憑什么啊?” “我該知道,我當(dāng)初就該知道,那年高考,你不可能就拿了那么點(diǎn)分,老黃也不是那種看到我們困難就主動免三年租金的好人,老黃的兒子也更不是能考上那座大學(xué)的聰明人,我該知道的,我是最早被院長收留的孩子,我該知道的。” “你不是想要當(dāng)個記者嗎?你不是想要當(dāng)一個,為那些,像院長那樣的,像小時候的我們那樣的,吃不上飯的,仍然餓著哭著的孩子發(fā)聲的,去幫助他們的記者嗎?” “你憑什么,你憑什么覺得自己的未來能抵得上三年租金啊?你憑什么啊?” “憑你高尚?憑你覺得我們更需要幫助?憑你把我們當(dāng)成人看,當(dāng)成兄弟姐妹,所以你就能在替我們放棄了未來之后,背上殺人兇手的惡名就那么走了?” “就事不關(guān)己的走了?” “就...” 一陣風(fēng)吹過,它像一把新磨的屠刀,那么鋒利,那么刺骨,扎著人的心肺,讓茫然卻悲憤的醉漢陡然清醒。 “走了?” 看來,老李過去的三十多年,白活了。 他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將空瓶立在火堆前,無奈地笑了笑。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