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愁也曾愁-《燕落九州燕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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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不愁本不叫白不愁,這是他后來改的名字,至于他原先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但肯定不叫不愁。
臨安人把無父無母的小孩叫做“天來子”,意思他們是從天上來的,要受老天爺多一分照顧。但這也只是臨安人的一個稱呼罷了,雨雪不都是天上來的,落在地上還不是任人踩踏,清白的身子白白就變得污穢。
白不愁就是一個“天來子”,那時候他不叫白不愁,人們都喚他“狗兒”。
沒人知道狗兒什么時候來到臨安城的,也沒人知道狗兒從哪里來的。畢竟臨安那么大,城里的天來子沒有八千也有五千,他們幾乎都一個樣,蓬頭垢面、身材瘦小,扎堆在這城里最陰暗、潮濕、僻靜的角落。
他們好像見不得光,或者說光也從來沒想過照見他們。
他們靠著飯館里的泔水,妓院里姑娘的施舍,寺院里和尚的布施勉強活著。
但就是這些泔水,施舍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人都一樣,無論你處在什么地位,你要活下去就要去搶、去奪,去巧取豪奪。
例如,飯店里那些倒泔水的,他們遇到這些天來子總是喜歡戲耍一番,他們拎著木桶揮舞勺子,向那些天來子喊道:“今天大爺想看狗,誰學的狗最像,大爺這一勺就賞給他!”
“汪汪汪,汪汪汪……”那些天來子們圍著倒泔水的叫到,叫得急切,叫得熱烈。
他們并不在意這些人羞辱自己,畢竟在活命面前,人與狗也差不多。
就在那群天來子叫得熱烈時,其中一個孩子已伏在地上,他手腳撐地,上半身貼在地面,干癟的屁股撅在天上來回擺動,將一只乞食的餓狗表現得活靈活現。
“這小子學得真他媽的像,像他媽的一只好狗。”倒泔水的說著,一勺泔水就澆到了他面前。
那將狗學得活靈活現的人就是狗兒,他看見面前的泔水,就像狗看見了屎,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而他周圍那些天來子看見只有他有泔水,心里又恨又妒,他們紛紛走到狗兒面前,用自己的臭腳將那些泔水踩得更臭更爛。
他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但狗兒好像并不在意他們的臭腳,他依舊將地上的那些泔水吃了個干凈。他知道把這些泔水吃了他就能活到明天,而那些沒有吃到泔水的,今晚可能就會餓死。
在生還是死面前,狗兒永遠選擇活著。
日頭漸落,天色欲晚。
狗兒回到他住的地方,這地方是一家妓院的后街,靠著一面墻,是一個死胡同。狗兒住的地方就在這面墻的一角,一個用木頭堆起的四四方方的木匣子。
說是個木匣子,但其實更像一個棺材,一個破敗的棺材。
狗兒住的地方旁邊是妓院姑娘們住的小樓,那棟小樓修得闊氣,紅色的磚、灰色的瓦還有結實不透風的窗。
狗兒時常會盯著那棟小樓出神,倒不是因為那樓里的姑娘,而是因為那不透風的窗。他想有朝一日,他也要住進有紅磚、有灰瓦還結實不透風的屋子。
但這種想法對于他這樣一個天來子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但狗兒不想認命,他開始向其他年紀稍大的天來子打聽,他想知道他們這些人后來都怎么樣了。
“能怎么樣,我記得有個叫大狗的,差不多十五了吧,餓死在路邊,被衙門抬走燒了堆肥去了。”
“哦,你說這個啊,我知道一個混的好的,叫黑貓子,是個小偷,偷東西闊綽了一陣,不過前幾個月被人抓住了,亂棍打死了,我們這些人沒法出頭……”
“我們這群人能活過二十都算大壽星,小的時候有斷手斷腳送給雜耍班子的,大的一些沒本事偷雞摸狗被人打死也常見,當乞丐這臨安城嚴禁沿街乞討,想進丐幫臨安也沒丐幫,當個店小二、龜公,人家嫌咱們是天來子,不安穩。天來子,天來子,天上來,天上去,隨天吧。”
天來子,天來子,天上來,天上去。
這一句話扎進狗兒的心里,在他瘦小孱弱的軀體里翻滾、涌動。難道真的一切都隨天,我的生死就一定要憑天定,我不服,我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要活得久,我要做大壽星。
狗兒一陣發愿,可能真的是感動了上天,隔天便下了一整天的傾盆大雨。
雨很大,雨也很冷,澆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狗兒卷縮在他的木匣子里,冰冷的雨水已將他全身打透,他渾身發抖,被雨水浸濕的頭發擋在他眼前,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他看了看天,嘴唇動了動,像是在罵天,但冰冷的雨水已浸進血脈,他有力張嘴卻也沒氣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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