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夜策冷咬了一口包子,感覺味道不錯,韭菜餡里混著豬油渣的香氣在舌尖綻開。蒸屜騰起的水霧漫過她素白袖口,將遠處沖天而起的赤金霞光暈染得如同潑墨。 茶寮東側賣椒鹽酥餅的老漢突然撂下鐵鏟,沾滿芝麻的手指戳向西南天際:“瞧見沒!楚蠻子府上冒青煙了!” 蒸籠后探出三顆汗津津的腦袋。 “哪里是青煙?”賣糖畫的婦人把銅勺往石板上一磕,糖稀拉出的鳳凰尾羽頓時崩裂:“分明是熾焰燃燒的赤金色澤!那楚質子平日里耀武揚威,指定是遭了天譴!” “可不是嘛!”蹲在茶寮角落啃羊蹄的挑夫突然蹦起來,油漬斑斑的短打前襟在風里嘩啦作響:“大秦圣朝,天子賢明,豈容這等外邦蠻夷在我都城撒野,定是上蒼有感,降下天火懲戒。” 茶寮里忽然靜了半息。 賣包子的胖婦人掀開第七層蒸屜,韭菜雞蛋的鮮香混著幸災樂禍噴涌而出:“該!上月楚商故意把白面價格炒高,可不就是仗著驪陵君撐腰?“她油亮的手指戳著竹匾,“老天有眼!” “未必是天災。”倚著門框嗑瓜子的綢緞商瞇起眼,想起了早間游街示威、叩府問罪的監天司官吏,以及因驪陵君一番親民表演而化解的輿論危機:“也可能是朝中大人物們的博弈波及……” “管他是天災還是人禍,反正楚人倒霉了,咱們秦人心里就舒坦!” 挑夫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手中的羊蹄在空中揮舞,就像在慶祝什么盛大的節日。 卦攤前的白幡隨風飄動,瞎眼相士摸索著將“鐵口直斷”的布幌卷起,竹杖點過滿地卦錢:“離火焚金,兌澤生變……” 他沙啞的吟哦混入驟然喧鬧的市聲,“三日后必有瑞雪洗街,諸位早備木盆接福啊!” 綢緞商突然大笑:“接個屁福!楚人霉運倒是接了一籮筐!”他甩出枚銀角子砸在卦攤上,“給爺算算驪陵君能剩幾根骨頭?” 夜策冷拭去嘴角油漬,青銅羅盤在袖中無聲運轉。她看見賣花女拎著的竹籃里,晨露未晞的茉莉突然綻放異香;茶博士肩頭搭著的白巾無端染上青灰紋路——這些都是“太虛之氣”散逸出的靈華。 “老板娘,再來兩個包子,要芫荽餡的。”她遞出銅板,同時掃了一眼街對面。 那里,一名身著粗麻布衣的矮壯花匠,正背著個裝著剪刀的籮筐,筐里的幾枝殘菊斜指上方,喻示著任務已圓滿完成。 蒸屜掀起的白霧里,質子府方向的霞光漸次坍縮成墨色云絮,恍如有人在天幕潑了碗放餿的蛋花湯。賣糖人的老嫗突然指著天空驚叫:“快看!楚人的冤魂化成烏鴉了!” 數百只玄鳥正在云層間盤旋,每振翅一次就灑落星屑般的灰燼。 挑夫們紛紛摘下斗笠去接,說是能祛除晦氣;綢緞商卻掏出絹帕掩住口鼻:“晦氣?這不就是驪陵君府燒化的金漆玉粉么!吸進肺里小心折壽!” “呸!折壽也是折楚人的壽!老子巴不得把這些蠻子的骨灰揚到渭水里去!” 隨著挑夫這聲惡狠狠的咒罵,街市上驟然爆發出一陣快意的哄笑,遠處卻飄來巫儺祭歌的殘韻,夜策冷知道這是楚人門客在收斂尸骨,但滿街秦人早已把喪鐘聽成了凱歌。 無論是攤販還是行客,都仿佛從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火中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快感——畢竟,自驪陵君入秦以來,還從未有哪一刻,能讓他們感到如此揚眉吐氣。 夜策冷將最后一口包子咽下,眼角余光瞥見那名花匠已趁亂混入人群、漸行漸遠,忽又有個赤腳孩童舉著焦黑的玉扳指狂奔而過,身后追著七八個嚷著“見者有份”的閑漢。 她知道,驪陵君的死只是一個開始,長陵的風波遠未平息,當趙青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攔阻在前的一切都將會被徹底推翻。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