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斜掛著的木門軸處有劍痕劈過的裂口,內側凝著層幽藍的薄冰,丁寧蹲在酒缸碎片堆里,手指抹過霜痕,寒氣滲進指甲縫,腌蘿卜的酸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三張榆木方桌皆成了焦炭,其中一張斜插著半柄斷劍,劍格處陰陽魚紋被血污糊得辨不清。柜臺后的粗瓷缸裂成三瓣,泡椒與酒糟糊在墻面,像潑了幅猩紅山水,醬汁在地上蜿蜒成蛛網。 隔墻的酒窖木門碎成了齏粉。監天司的青銅燈盞懸浮在酒窖半空,照亮了滿地狼藉。 二十七個酒壇全部碎裂,陳年琥珀光順著地磚縫隙滲入地下,混合著打翻的麯粉,在屋角積出粘稠的暗黃色泥漿。 距離丁寧不遠的地方,三名戴著魚紋銀護額的監天司官吏正在丈量墻面的劍痕,墨斗線彈在夯土墻上,立刻顯出深淺不一的凹槽。 “劍氣自西北方貫入,初時寬三寸二分,至七尺處收束為一線。” 年長的刑驗尉用朱砂筆在墻面做著標記,筆尖懸停在一處冰霜殘留的凹痕前:“此處氣勁突然暴漲,應是動用了某種秘寶。” 年輕的女錄事史蹲在酒缸碎片堆里,鶴嘴鑷夾起片沾血的冰晶放進琉璃瓶,冰晶觸及瓶底時突然爆開,將琉璃瓶炸出蛛網裂紋。 “寒氣純度接近五境巔峰。” 她快速用符紙裹住瓶身,轉頭看向正在測繪地痕的同僚:“沖擊波半徑九尺七寸,但所有寒毒都精準鎖定了三個目標。” 赤絳束腕的司痕典正半跪在青磚裂痕前,琉璃鏡片映出磚縫里凝結的血珠,他袖中爬出只玉色壁虎,舌尖舔過血珠時鱗片泛起靛藍波紋: “寅時三刻,兩股真元對沖,東南方向者略勝半籌。” “這具是五境。” 玄衣窄袖的案察丞用鮫綃手套撥開尸體衣領,綁在小臂處的青銅羅盤嗡嗡打轉,那些被劍氣絞碎的骨渣在真元催動下泛起珍珠白: “第七椎骨斷口呈螺旋狀,像是白羊洞的挑月劍訣。“ 觀天令趙千兩的麂皮靴踩過血泊,靴底暗刻的凈塵符亮起微光,所過之處血污退潮般縮成珠狀。 他身后跟著個捧硯臺的年輕司吏,正用狼毫蘸著朱砂記錄:“寅時三刻,雷火符殘留三處,冰魄劍氣兩道……” “死者袖袋。” 另一名案察丞突然出聲。年輕錄事鑷起半融的蠟封竹筒,筒身隱約可見“呂記漕運”的戳印。前者瞥了眼巷口正在拓印車轍的同僚,不動聲色將竹筒納入袖中:“記作證物十七,殘損符器一件。” 聽著聽著,趙千兩突然揮袖,狂風卷起滿地冰霜。丁寧瞇起眼睛,看著冰晶在燈光下組成模糊的人形輪廓——一個進攻者,一個佯攻者,還有道鬼魅般的影子貼在酒旗桿后。 “五境修士以飛劍主攻,另兩人輔以雷火符陣。”觀天令肅起面容,指尖點向冰晶人影,轉頭盯著丁寧:“你呢?在何處出手?” 丁寧沉默著走到酒缸殘骸前,靴底碾過焦黑的陶片。 他彎腰撿起塊帶冰碴的碎塊,對著燈盞照了照。趙千兩這才發現每塊陶片內側都凝著薄霜,霜花排列成劍形的軌跡。 “好一招雪滿千山。” 他的眼底閃過精光,忽然掀開暗衛尸體的衣襟,心口處果然嵌著片凍結著血的陶片: “能將寒氣灌注酒缸,借陶器炸裂形成劍陣,先凍經脈,再爆穴竅……丁寧,我記得半個月前,你才是一境通玄吧?” “已經是二境了。”丁寧微側過頭,望向屋內臉色凝霜的長孫淺雪,朝著她笑了笑,語氣如常:“我借用了件符器的力量。” “符器么?通玄半月便已邁入煉氣,又以二境修為催發五境劍氣,連斬數記……” 趙千兩言帶冷意,屈指彈飛黏在官袍下擺的酒糟,玄鐵扳指在柜臺劃出深痕,高處懸著的燈盞亦隨之垂落,恰好搭在對方的頭頂: “小丁掌柜,若沒法解釋清楚的話,不如跟本官回司里,嘗嘗新到的云頂霧尖?” 屋檐殘冰恰在此刻墜落,碎在青石板上濺起晶瑩。 “二境殺五境,司里辦案雖無先例,但依舊有跡可循。” 夜策冷的身影從酒鋪的院墻后方倏地轉出,玄色金紋的官靴碾過青磚縫里的冰渣,腰間懸著的墨玉司首印與酒壇碎片相撞,發出空山泉涌般的清響。 趙千兩的玄鐵扳指在柜臺劃出最后半寸深痕,緩緩直起身子,動念把燈盞拎至原位:“司首大人,來得倒是巧。” 其余眾人則慌忙行禮,丈量劍痕的墨斗線失了真元牽引,軟綿綿垂落在血泊里。 “前幾日嘗過梧桐落巷口的早面,想著再來一趟。” 她廣袖拂過焦黑的榆木桌,三寸厚的冰霜應聲消融成水霧,臉頰上卻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趙觀令可還記得夔門戰役?監天司卷宗第三百二十四冊第七頁有載。” “為斷絕輸向陽山郡的軍援,楚軍二境斥候用三枚寒螭珠引爆埋入符晶的江底暗礁,葬送我朝五位五境水師偏將——趙觀令當時就在船上吧?戰場從來只看生死,何曾計較境界高低?” 趙千兩的玄鐵扳指深深陷進柜臺,木屑簌簌落在血泊里,十年前那場戰役的江水似乎又漫到喉頭,他記得楚人臨死前捏碎的螭珠,記得同袍被冰錐貫穿胸膛時噴出的血霧。 “至于符器……” 夜策冷朝著丁寧微微一笑,從對方正掏出衣袋的手接過了塊色澤黯淡的透明晶符:“此乃白羊洞長老趙青所煉的‘玄冰引’,三日前巳時三刻在監天司《器鑒薄》錄的檔。” 在趙千兩撫額沉思的間歇,她又繼續踱到了尸體之旁,在某個酒壇凍硬的冰坨中尋出了柄三寸小劍,而后伸指一抹,劍身流螢般的紋路在燈光下泛起幽綠,如夏夜墳塋飄蕩的鬼火。 “楚境孤鴻宗《流螢追魂劍譜》第七式,雁渡寒潭。” 夜策冷袖中飛出片暗青布料,細看竟是中衣殘片,經緯間游動著半透明的蛟紗: “這種混紡蛟紗的織法,經緯線用楚地三色柞蠶絲混編,上月剛出現在楚質子府采購清單——禮司徐大人最清楚不過。“ 趙千兩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十年前夔門江底徹骨的寒意突然涌上脊梁,兼有怒意滿腔:“驪陵君!今夜四起大案,莫非皆是你遣人所為?” 言至中途,他已然從案察丞處攝開了柄柳葉小刀,劃開了暗衛尸身腹部。 無視手上觸碰到的臟器血污,趙千兩徑直將五指沉入了此人丹田氣海的位置,凝神感應了半晌,方才收回手來——監天司特有的驗氣術法在經絡中游走,可勾勒出死者生前修煉的功法路數。 “果然是楚人。”他將沾著腥氣的指尖豎在鼻前,用力吸嗅,眼中燃起了灼熱的光焰:“這熟悉的氣味,跟多年前一模一樣。” “司首明鑒!” 捧硯司吏的朱砂筆抖出個墨點,慌忙補記:“死者確系楚人,按大秦律……” “按大秦律,修行者擅闖私宅,主家可格殺勿論,故丁寧無罪。” 夜策冷截住話頭,轉身向著酒肆門外行去,晨光將她影子拉得很長,恰好蓋住丁寧腳邊那灘未干的血跡: “依秦律第三章第九條,凡外使涉案者,當遣尸首并證物歸其府邸,并著禮司、刑司予以督責典正。”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