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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日。
年歲流轉,不知不覺間,已是藍星抗擊流浪者號入侵戰爭勝利五周年。
之前變成一片廢墟的寧海,重建工作正在有序進行,只是,想要把這一片土地恢復成曾經那繁華大都市的樣子,還得經過好幾代人的努力才行。
不過,再漫長都不怕,因為,這種重建的辛苦,在經歷了生死與絕望的藍星人面前,已經不算什么了。
那些希望的種子已經破土而出,所結出最多的果實,就是勇氣。
無數個建筑工地在施工,大部分的廢墟已經被清理干凈了,一些民居與商場,也開始慢慢建起來了。
只是,寧海曾經的市中心,如今仍舊是一大片被圍起來的廢墟,比寧海周邊最高的山還要高一些。
在這里,曾經有著幾座刺破蒼穹的地標建筑,象征著整個寧海的繁華與繁榮。
那些珠光寶氣,曾持續了整整一個世紀。
可是,在流浪者號的源力聚變攻擊之下,那些繁花在一瞬間便凋零滿地。
而今天,在勝利五周年的紀念日,這巨大廢墟堆的旁邊,已經擺滿了一束又一束的鮮花,無數的人前來悼念那些逝去的生命。
在遙寄哀思的同時,未來的光亮也始終不曾在他們的眼睛里熄滅。
現在,這一大片如山般的廢墟,就是寧海最有力的地標。
這里記錄了那些沉重哀傷卻永不屈服的過往,也承載著這座城市對于下一個時代的美好希望。
林然放下了一束花,在這廢墟旁邊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正要轉身離去,身后一道聲音響起:“堂堂林少將,穿成了這個樣子,我還真是認不出來呢。”
此刻的林然,穿著一身工裝,工裝上面還落了不少灰塵,在上衣口袋里,則是塞著一雙不太干凈的粗線手套。
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剛從工地上下來的民工。
他轉身一看,卻是一個穿著紫色針織衫的女人。
她的頭發燙著大波浪,配上那嫵媚的面容,透著一股張揚的美感。
這種張揚高調的美,并沒有與這廢墟堆以及大片白花格格不入,反而讓視覺中的畫面平添了幾分熱烈。
“這么多年不見,你還是不戴君主面具的樣子更好看。”林然笑道。
來者居然是寧紫曦。
“自從五年前勝利之后,我便回到了寧海,你我都在這座城市,卻一直碰不到面,終究還是有緣無分罷了。”
寧紫曦的笑容很燦爛,一如今日的陽光。
林然聞言,稍感意外,其實,在這五年間,他有過試著聯系寧紫曦,但卻一直沒有尋到對方的消息。
不止寧紫曦,在過去的五年里,林然和所有能聯系到的朋友都見了面……畢竟,經歷了這一場磨難之后,誰也不知道明天與意外究竟哪一個會先來,人們都更珍惜那些可以被稱之為“朋友”的人,林然也是如此。
世事變遷,人生短暫,見一面,就少一面。
琢磨了一下對方剛剛所說的話,林然笑著說道:“哪來的有緣無分,聽你剛剛這句話的意思,你好像一直知道我在哪里,但就是沒來找過我。”
“我是你所在那片工地的幕后老板。”寧紫曦那輕翹的唇角,透著一絲得意的感覺:“我連你前幾天跟工地負責人請假的事兒都知道。”
“好家伙。”林然有些意外。
這五年來,他大概得有一半的時間,都呆在寧海,參與這座城市的重建。
剩下的時間,則是大部分都在雙山島陪著蘇傾城。
堂堂的林少將,沒有再穿上大夏的軍裝,反而穿上了樸素的灰色工裝,戴上了黃色的安全帽和白色的粗線手套,就像以往一直沖在戰場最前線一樣,現在的林然,則是選擇頂在重建的第一線。
這里百廢待興,需要能花力氣的工人,而林然認為自己無疑是整個大夏最適合這個角色的人,沒有之一。
“誰都沒有我勁兒大。”這是工人林然的自我評價。
這五年來,他那一雙曾經打穿星空的手,一直都沒有再握過刀。
林然與寧紫曦,其實都是在盡己所能地參與這個世界的重建,只是角色不同而已。
“我前幾天請假,是去寧州看秋水了。”林然稍稍沉默了一下,才說道。
寧紫曦微微收起了笑容,默然地輕輕點頭,隔了幾秒鐘才說道:“我知道,這五年,你年年如此。”
在九月二號抗戰勝利的前三天,就是黎秋水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她燃燒了自己的生命,把整個藍星的時間往前推了三天,避免了這個世界進一步被血洗。
因為她,數億人得以有機會重新活一場,而這些人大部分并不清楚,他們曾經已經實際意義上地告別過這個世界,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在大夏戰后所公布的陣亡烈士名單里,黎秋水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但是,人們卻并不知道,那個溫婉如水的姑娘,到底為這個世界付出過什么。
在林然與上官星月等人商量過后,那些與傳承有關的隱秘,那些與星辰之上有關的激蕩,依然沒有被公之于眾。
所以,恢復了正常生活秩序的人們同樣不會知道,曾經,有很多人在為了他們,打破命運的枷鎖,打破世界的桎梏,打破星空下的棋局與幕后的黑霧,讓世界重歸大同,讓人們重獲平等的人生與自由的未來。
人們只能去猜測黎秋水做了些什么,但哪怕不知道真相,也絲毫不會影響她的形象在人們心中變得越發偉大。
在寧州的烈士陵園里,有一座黎秋水的紀念碑。
她的碑位于碑林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墓碑下面卻沒有遺骨。
甚至,連衣冠冢都不是。
畢竟,在當時遭遇戰火的寧州,想要從黎秋水那被炸毀的故居里找回她穿過的衣服,已然不可能。
這里日日都擺滿了花環與蠟燭,但卻只有空蕩蕩的紀念,以及……那些沉重到足以把人的脊背壓彎的想念。
“她……還能回來嗎?”寧紫曦又問道。
在過去的五年時間里,有好幾個人問過林然這個問題,這些人無一例外地都知道天空之境和那所謂的傳承。
但,詢問這個問題的人,他們其實本身都知道答案。
也包括此刻的寧紫曦。
林然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隨后,他說道:“以秋水的性子,如果泉下有知,看到世界變成這個樣子,應該會很欣慰才是。”
林然只能這么自我安慰。
他嘗試過很多次,甚至和最后掌握了時間傳承的邵娟聯手,試圖讓黎秋水身上的時間線倒流,卻依然無法讓那個拯救了整個藍星的姑娘回來。
寧紫曦沉默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道:“斯人已逝,生者當如斯。”
“是的。”林然笑了一下,隨后轉身,望向后方那些漸漸成型的街道與民居,換了個話題:“那么久過去了,這曾經繁華的大寧海,終于有點城郊結合部的樣子了。”
寧紫曦點點頭,眼睛里生出了清晰的憧憬:“寧海,會越來越美的,藍星,也一樣。”
“忙完手頭這個工程,我就要離開寧海了。”林然說道。
最近幾年,他一直也沒有閑下來,總是讓自己處于連軸轉的過程中,似乎,只有讓自己忙到了極限,才能不要去回想那些與星沙和時間有關的悲傷。
“距離完工,大概還有半個月。”寧紫曦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里?首都,還是寧州?”
“去南方,找個氣候宜人的鄉下,養老去。”林然淡淡地笑了笑:“去雙山島也行,傾城還等著我回去生娃呢。”
這幾年來,蘇傾城一直在忙著雙山島的重建,和林然也是聚少離多。
黎秋水當初把時間線往回倒了三天,然而,同樣保留記憶的提姆卻提前讓歸途級戰機對南方江湖世界進行了轟炸,無論是雙山島,還是福倫山,都已是青松盡碎,魂魄滿山。
在戰爭勝利之后,蘇傾城不再像是站在云端的仙子,而是事事親力親為,在她的努力之下,那本來已經變成了廢墟的南海仙島,終于漸漸恢復了原貌,而這雙山之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與這個仙子有關。
那一場戰爭,幾乎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哪怕是那些璀璨如星辰的人們。
而漂亮師姐蘇菲,也已經從遠行星趕了回來,和蘇傾城一起,努力恢復著雙山島的草木與春秋。
“好啊,到時候,讓你的孩子喊我干媽。”寧紫曦笑道。
“我想找個正經人當我孩子的干媽,言傳身教很重要啊。”林然拍了拍寧紫曦的肩膀:“你還差點意思。”
想當年,林然在給寧紫曦療傷的時候,后者為了防止自己出聲,堵住嘴巴的方法實在是讓林然驚為天人。
這些年過去了,林然對寧紫曦的固有印象,永遠不是那個站在理想之城最高處俯瞰黑海大陸的強大君主,而是那個讓他在帳篷里面紅耳赤的嫵媚姑娘。
“你既然這么說,那我還就偏不正經了,信不信,我把那個‘干’字去掉?”寧紫曦哼了一聲。
干媽,去掉干字?
林然呆了呆。
寧紫曦伸出手來,拍了拍林然的胸口:“喂,讓蘇傾城小心一點,我寧紫曦這種妖女,就喜歡搶仙子的男人。”
林然抿了抿嘴,沒有接話。
因為,他也看出來了,寧紫曦這不像是在開玩笑。
“嗨,那么緊張干嘛,逗你玩的。”寧紫曦眨了一下眼睛,掏出了車鑰匙,道:“回工地了,你要不要搭個順風車?”
“也好。”林然說道:“我去工地食堂打點飯,那個被我拉來的苦力,估計還餓著肚子等著我回去呢。”
寧紫曦輕笑不已:“那個家伙……活該,做了那么多壞事,就該多辛苦點,為了藍星貢獻一下自己的體力。”
“說得太對了。”林然點點頭,笑道:“這種家伙,就該狠狠操練一番。”
過了一會兒,林然拎著幾個沉甸甸的飯盒,回到了工地宿舍。
這一間宿舍,起碼放著十幾張上下鋪,汗酸味和腳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林然走到角落里的床邊,抬腳踢了踢那窩在下鋪席子上睡覺的男人,說道:“喂,起來吃飯了。”
“昨天晚上輪到我值夜班,快要把我困死了,媽的,憑什么老子現在要在這里干活?”
這家伙沒好氣地坐起身來。
他身材高大,臉上有些灰塵,頭發也是出油嚴重,和以往那個帶著邪魅氣質的英俊男人截然不同。
要是遠行星那些星辰大佬見到了這個場景,怕是眼珠子都得掉下來了!
因為,此人,正是……魔神!
沒錯,林然把這個亦正亦邪的禍害拉來了寧海工地!
誰能想到,這個整天稍微干點臟活累活就罵罵咧咧的男人,居然是曾經把整個遠行星和天空之境攪得不得安寧的超級強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上輩子那種呼風喚雨放浪不羈的生活厭倦了,還是對工地上的漂亮小會計動了心,這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家伙,居然甘于在這里搬磚打鉆擰鋼筋,抽煙喝酒炸金花,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五年。
當然,魔神最大的樂趣還是……每個月一發工資,就去工地旁邊的洗腳房,跟為了給弟弟湊學費而輟學的按摩小妹講他如何一拳打穿星際戰艦的故事。
此刻,魔神一只手夾著煙,另外一只手從盒飯里拎起一根雞腿,大口咬著,說道:“味道不錯,那個賣盒飯的小姑娘手藝又有長進了,下次見面得好好夸夸她。”
這幾年來,魔神算是把工地周邊所有小姑娘的喜好都給摸清楚了。
“你睡醒都還沒刷牙呢,口臭越來越嚴重了。”林然嫌棄地搖了搖頭,在那臟兮兮的床邊坐了下來:“我過段時間就該走了,你走不走?”
“不走。”魔神大口嚼著雞肉,又滿嘴油光地吸了一口煙,才說道:“我就呆工地上,這里個個都是人才,說話還好聽,哪像遠行星那些混蛋,一見面就詛咒我祖宗十八代。”
“那行,你的工資省著點花,別老去洗腳店,好不容易攢點錢全扔那里了。”林然說道:“對了,我聽說,常給你洗腳的那個小妹,她母親也生病了,需要不少醫藥費。”
魔神毫不猶豫地說道:“是嗎?那我下次去,得把手里的錢都給她,救人要緊。”
魔神縱使上輩子縱橫星空,殺人如麻,但也會迷失在寧海洗腳小妹的無窮套路里。
“……”林然:“我估計,你下次去,她還會告訴你,她曾經有個繼父,天天毆打她……”
魔神一愣:“你連這都知道?”
緊接著,他不爽地踹了林然一腳,問道:“你老實說,是不是經常背著我找她洗腳?”
林然沒好氣地說道:“算了,懶得管你,我過一段時間就回家造娃去了,你就在你的洗腳店醉生夢死吧。”
魔神聞言,樂呵呵地問道:“有眉目了?”
“沒有。”林然搖了搖頭。
他們所說的還是復活黎秋水的事情。
可是,斯人已化作星沙,消散在天際,如輕風遠去,再難以追回。
“人死不能復生,還是得學會擁抱眼下的花花世界啊。”魔神拍了拍林然的肩膀,說道:“想當年,我的那些紅顏知己們都已經化作了骷髏,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你呀你……”
他的紅顏知己,全在洗腳店里。
林然搖了搖頭:“咱倆不一樣,我沒你那么不要臉。”
說完,他給自己扣上安全帽:“快點吃,準備干活了。”
魔神啃完了雞腿,開始扒拉著米飯,那筷子用得倒是挺熟練,他邊吃邊說道:“我跟你說過的,湊齊那四個人,說不定能夠尋找到一絲轉機。”
“你所說的那四個人,我只能找到兩個,但另外兩人……或許都不在世上了。”林然嘆了一聲。
這五年來,他何嘗沒有努力過?
不僅是林然自己,上官星月、邵娟、蘇傾城、掌握雙子傳承的慕沐和艾席琳……還有那些林然所認識的星辰之上們,全都在幫他打聽著相關的消息。
魔神所說的四個人是——
掌握時間傳承的邵娟。
掌握最先進科技的隆教授。
掌握星空占卜術的普魯士。
以及……掌握世界規則的星空皇族。
前兩個,林然都能找得到。
至于普魯士,據說早就已經死了,就算是還活著,茫茫幾處世界,又該從何找起?
甚至,他連普魯士唯一的學生林鴻江都找不到。
而那個所謂的星空皇族……嗯,無論是石克龍那群后裔,還是林然本人,其實都可以被歸于這個范疇之內,但是……他們都沒有掌握世界規則。
什么規則?
無非是時間、空間、力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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