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脫身-《扼元郭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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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fēng)呼嘯而過,各處的松明火把驟然翻卷明滅,城寨高處為了彰顯威風(fēng)而高懸的軍旗被吹得啪啪作響,與數(shù)百人的驚駭呼喊混雜在一起。
“蕭百戶死了!蕭百戶死了!怎么回事?怎么辦?”
“是那個郭六郎來了!他……他沒死!他把蕭百戶殺了!”
“大伙兒一起上,為蕭百戶報仇!”
“你去,你快去啊!”
“別推,別推我!啊啊啊!啊啊啊!”
高陽關(guān)的舊址規(guī)模不小,而蕭好胡在重建的時候,也力求其規(guī)模宏大,故而校場寬闊,城寨的四周高墻圍攏的空間,更足足有校場數(shù)倍。
可這時候,種種驚慌失措的叫嚷和暴躁的喝罵聲在高墻間回蕩,交織成厚重的大網(wǎng),覆壓在城寨的上空,讓每個人都透不過氣,讓每個人的情緒,都幾欲失控。
后頭的人被前頭的驚恐情緒影響,下意識地狂喊著,向前推搡,而前頭的人,卻在后退。
在數(shù)百人的垓心之中,郭寧依然平靜地站著,不說話,也不動。
他偶爾抬眼,凝視著某個在隊列中暴躁喝罵的人,那人立即就不敢再胡言亂語。
火光雖然搖曳,蕭好胡被郭寧腳踏著的首級還挺顯眼。那原本威嚴(yán)的面龐已經(jīng)變成青灰色,眼珠子凸了出來,好像隨時會滾落。片刻之前這個頭顱的主人還躊躇滿志,此情此景,便透著說不出的可怕和可笑。
有人不小心踏上了堂古帶的尸體。那尸體的手腳還時不時抽搐兩下,一腳下去,污血從僅存的部分頭顱里溢出來,嚇得那人連聲慘叫,拼盡全力地讓開距離。
當(dāng)年金軍強盛時,上下用命,堅忍持久,令酷而下必死。其隊伍之法,伍長擊柝,什長執(zhí)旌,百長挾鼓,千長則旗幟金鼓皆備。伍長戰(zhàn)死,四人皆斬;什長戰(zhàn)死,伍長皆斬;百長戰(zhàn)死,什長皆斬。南朝宋人曾見此景,遂嘆曰:“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猴,下水如水獺,其勢如泰山,而中國如危卵。”
若蕭好胡手下都是這樣的強兵,郭寧在殺死蕭好胡的下一個瞬間,就會被亂刀分尸,斫成肉泥。
可惜,這是老黃歷了。
大金立國以后,女真人軍法廢弛、軍政敗壞的速度超乎想象。諸多猛安謀克的軍官驕墮而不耐勞苦,士卒貧苦而心膽怯懦,早就沒了當(dāng)年的本事。如今在北疆打仗的,一向都是契丹人、渤海人、奚人、漢人,乃至被稱為“乣軍”的、更落后的部族兵。
這些族群之中自有勇士勁旅,足以拱衛(wèi)邊疆。但他們的忠誠心、凝聚力乃至戰(zhàn)斗意志,都依托于大金朝廷本身的強勢。
金國強盛時,諸多部族甘為走狗,轉(zhuǎn)戰(zhàn)廝殺不怠。可金國一旦勢弱,原被壓抑著的諸多矛盾和沖突,就瞬間爆發(fā)出來。待到連續(xù)幾次戰(zhàn)場失敗之后,自上而下人人喪膽,原本的經(jīng)制之軍遂演化為烏合之眾。
蕭好胡所依賴的奚軍,本來稍稍像樣些。
可潰入河北之后,蕭好胡為了維系他們的士氣,為了維系他們對首領(lǐng)的忠誠,又持續(xù)不斷地縱容他們以劫掠財物、欺辱婦人為能事。
所以,他們已經(jīng)不是軍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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