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大明律,天下黎民依戶籍而分。 又定,科舉應試,秀才以上累奪優待,免除雜役、賦稅、可用奴婢、官前體面等種種超脫于黎庶之上的特權。 在朝堂之上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情況下,大多數參與科舉的讀書人,更多的并非是為了那所謂的家國天下事,而僅僅是為了取得這些眾所周知,亦或是不可明言的各項特權。 借助于這些優待和特權,這些人便能夠比常人更加容易的積攢原始的資本,而后形成滾雪球般的情況。 侵占田地,壓迫自耕農成為佃戶,收納投獻,躲避賦稅。 再經過幾代人的經營,幾家人的世代聯姻,地方上就成了這些人家的天下。 取消大明科舉制下有功名之人的各種優待。 這無疑是舉國之策的更改,遠比降罪于孔氏一門來的影響更大。 涉及到的是數十萬人,而這數十萬人更是整個大明朝真正的利益分配參與者。 朱高熾從一開始的詫異,到后來的擔憂,臉上神色變化飛快。 這無疑就是往此刻已經是架在火堆上的應天城,又添了一把火。 “天下士林會震動,會震怒。” 朱高熾倒吸涼氣的驚嘆著,目光不斷的閃爍著:“孔家只是一座牌坊,倒了也無妨。士紳功名的優待,才是他們真正在意的東西。” “知道前宋為何屢屢革新,屢屢失敗嗎?” 朱允熥望著視線里,輪廓線越來越明顯的應天城,輕聲開口。 滿城的燈火,照亮了鐘山下的石頭城,微光伴隨著月光灑在江面上,如夢如幻。 便是遠在江上,好似也能聽見、看見十里秦淮河的鶯歌燕舞。 好似有舊時兩宋的鐘鳴之聲。 朱高熾本要開口,張開嘴卻是啞然無聲,他眨眨眼,看向朱允熥,轉口道:“何以屢屢失敗?” 朱允熥轉過身,看向小胖:“空想的國策革新。” “空想?” 朱高熾低聲念叨著。 朱允熥點頭:“君王以為單憑自己的意志,就能在朝堂之上取得勝利,卻全然不知他們同樣需要一個堅實的根基。” “革新派?”朱高熾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確也如此。”朱允熥應下,繼續道:“天下億兆黎庶,皆為利來皆為利往。大明不是前宋,大明開國不過二十八載,這時候正當其時。” 朱高熾的思維開始發散,覆蓋向近幾年所發生的事情。 他嘗試性的說道:“我大明的開國勛貴們,講武堂走出去的那些武生們?” 朱允熥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拍拍小胖的肩膀:“自古革新,無有一蹶而就。我大明自不一樣,因為我們有堅定的支持者。 滅了孔家一門又如何?斷了天下功名之輩的優待又如何? 我家是靠他們得了這天下的嗎?昨日不依,今日可棄。 文官們以為天下離了他們,便將會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這一遭河南道之行,我也由此疑慮和遲疑,唯恐官不安生,則民不安寧。 不過結果很好,河南道各司大換,月余之間,百姓便已安居樂業,重歸往日。” 朱高熾的眼神愈發的明亮起來,在這個黑夜之中,卻是無比的清明。 應天城后面到底會走向何處,到這里他亦算是看清楚聽明白了。 奪文官功名優待,以功勛武將鎮之,刀劍在手,則天下安寧。 朱高熾卻還是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厚此薄彼,此消彼長,恐怕會有失衡之險。文官牽扯武將,武將均衡文官,如此才能不復前宋舊事。若壓制文官,或有前唐藩鎮之局重現。但若無大利,則功勛武將自不會傾盡全力,乃至于會與文官私下串通。” “前秦,前漢,前唐,前宋。”朱允熥說著在史冊上留下了豐厚記載的王朝:“自有無數成法,可供今時之人選擇。” 無數歷朝歷代所施行的成法,在朱高熾的腦海之中如同幻燈片一樣的滑動著。 這便是多讀書的眾多好處之一。 一番通盤思考,朱高熾有些不太確定,低聲道:“秦法?” 數遍歷朝成法,朱高熾唯一能夠確定的可能性,就是秦法。 而就在這時。 商船外,傳來了一陣水聲。 船舷旁是田麥手下的幾人,望著從黑夜里召喚過來的走江快船,等快船靠在了商船船體上,伴隨著走船和波浪發出梆梆的悶響聲,那幾人便是手按船舷,徑直翻身跳了下去。 沒用多久,便見載著人的快船已經是遠離了商船,往南岸的應天城方向穿梭了過去。 …… 應天城里,秦淮河的曲聲,終夜不歇。 東城寂靜,西城荒蕪,南城多黎庶,中城多權貴。 上元縣縣衙周遭,聚集著朝堂之上半數的權貴官員,宅院高門座座。 幾襲黑影,在望不見的秦淮河曲聲下,穿過街巷有光的地方,隱入巷道之中,驚起幾只偷腥的貍貓亂叫一片。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