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破曉時分，紅日凌空升起，躍然浮出地平線，光照漸白。

    盤亙在黃河之畔，數(shù)朝古都、通衢大城的開封城，卻是死一樣的寂靜無聲。

    城外遠(yuǎn)方，幾縷黑煙，依舊飄揚了好幾日，卻始終不肯落下帷幕，似乎還在訴說著，盛世之前，亂賊的歸路。

    城門下，幾名府縣差役，懶洋洋的縮在棚子下，卷著身上的棉衣，清晨時分總還是涼人的。這個時候，即便是皇帝來了，差役們也不會動彈半分。

    若非是大軍還在外頭掃蕩余孽，他們這些人早就回到家里，和妻兒鄰居，訴說著自己在前幾日守城一戰(zhàn)時的豐功偉績，臨敵不懼的風(fēng)采。

    那是皇太孫殿下親口肯定了的。

    大明朝的功勞簿上，有他們的名字。

    城里，街面上靜悄悄的，便是往日里那些最勤勞的百姓，這個時候也不愿意走出家門，情愿在家中抱著妻子，久久的睜著眼躺在床上，數(shù)著安定的日子又過了幾時。

    城中西北角，周王府附近那邊偌大的水澤湖泊旁，坐落著的那座王府名下的別苑。

    后院有前宋遺風(fēng)的水榭花園，墻角下，枝葉上堆積著夏日清晨積攢了半夜的露水。

    一陣風(fēng)吹過。

    枝葉晃動了一下，掛在葉尖處的那一滴露水，終于是支撐不住，滴落了下來。

    嘀嗒。

    “涼國公肅清河南道叛軍余孽已歸，奏請入城，上奏請見皇太孫殿下，不知殿下之意何如？”

    右手食指抱著一圈白布扎帶的年輕布政使，坐在一張小案后，取了一份奏疏，手指捏筆懸于奏疏之上，模樣卻因為那根手指頭而顯得略有些好笑。

    同樣年輕的燕世子則是坐在另一旁，低頭伏案，手中的墨筆不曾停歇，一個個關(guān)于河南道推進(jìn)革新、架設(shè)稅署分司的文章奏疏，逐漸在筆下成型。

    朱允熥端著一碗撒了幾粒咸豆角的白粥，卷著一張炊餅，慢條細(xì)理的吃嚼著，似乎便是這份簡單樸素的早膳，就是人世間最美味。

    吸溜溜。

    一口白粥入口，混著炊餅下了肚。

    朱允熥抬起頭：“復(fù)奏，開封城內(nèi)百姓脫危，朝廷不忍兵馬驚擾黎民，各方軍馬無令片甲不得入開封，大軍退出三十里安營扎寨，以待朝廷旨意。涼國公平定河南叛亂辛勞，賜酒賞肉，暫慰眾將士，軍功留待有司考。”

    裴本之低著頭，眼角動了動，皇太孫只說涼國公平叛辛勞，卻未曾提及軍功，此言有深意。

    只是他卻還是如實將太孫教令留在了涼國公送入城的奏疏上，只等有司官吏，將其發(fā)回涼國公處。

    少頃，裴本之又言：“西平侯沐英于城外三十里大營，上書奏請，望河南道調(diào)撥軍糧，大軍開拔回京，以免久留地方，引百姓不安惶惶。西平侯又奏，若皇太孫殿下有召，則時辰之內(nèi)即可領(lǐng)命來見。”

    朱允熥沉吟了一下。

    一旁的朱高熾悄默聲的抬起頭，望了他一眼。

    朱允熥開口道：“復(fù)奏，京軍諸部各營辛勞，有司考功，應(yīng)天論功。西平侯忠勇有度，所請之事，一應(yīng)照準(zhǔn)。然諸軍軍務(wù)繁雜，河南道百廢待興，自不必請見。”

    裴本之彈了彈那根經(jīng)由皇太孫親自上手，包扎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手指頭，一邊逐句書寫，回復(fù)西平侯的奏疏，一面又心中思量。

    涼國公、西平侯這一前一后兩道奏疏，大致相同，卻又截然不同。而皇太孫的回復(fù)，也看似相同，卻又全然不同。

    同樣都是辛勞，然而西平侯卻得了一個忠勇有度的回復(fù)。

    按照常規(guī)，這四個字是放在一起用的。但現(xiàn)在很明顯，西平侯忠勇，且有度。是要分開說的，便是遠(yuǎn)超涼國公好幾分。

    等到兩位勛貴公侯的奏疏處理完。

    裴本之又道：“前番河南道奏請朝廷批復(fù)填任官缺事，吏部文選司主事來書回復(fù)，不日將會發(fā)派候官、觀政進(jìn)士往河南道。”

    “是白玉秀來書？”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朱高熾，忽的開了口，對著裴本之問了一句，然后目光轉(zhuǎn)移，默默的看向正低頭喝粥的朱允熥。

    裴本之翻了一下奏疏，隨后抬頭道：“是新任吏部文選司主事白玉秀，臣對其有所耳聞，似乎入仕并不久。”

    說完之后，裴本之頓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qū)⒑靡呀?jīng)喝完粥的皇太孫。

    似乎有些不對啊。

    裴本之心中沒來由的念叨了一下。

    原先黃河潰決，河南道成災(zāi)，地方混亂，布政使司衙門就幾次上奏朝廷，要吏部委派官員填補河南道官缺，可是吏部那邊卻始終沒有回復(fù)。

    怎么現(xiàn)在吏部換了一個文選司主事，不光是開始辦理河南道的奏請，還甚至是來了書信特意解釋了一番。

    朝廷這些年，看似有著好幾萬的官員，可是大明實在是太大了，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手去治理，地方上不光是年年喊窮，還要年年喊沒人。

    官缺，在洪武一朝早就成了習(xí)以為常的事情。

    什么時候，吏部還會和地方上特意說明一番：啊，你的事情我知道，且放心，我會給你們都辦好的。

    這就不符合常理。

    朱高熾確認(rèn)了之后，便淡淡一笑，繼續(xù)低下頭寫著自己那好像永遠(yuǎn)都寫不完的革新奏疏。

    朱允熥也不說話，只是抹了抹嘴，示意裴本之繼續(xù)。

    周王府名下的別苑書房里，忽然安靜了下來。

    ……

    身披甲胄的張志遠(yuǎn)，周圍分明寂靜無聲，他卻覺得耳邊時時刻刻都有著詭異的嘈雜，讓他久久不能安下心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