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歸期未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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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 他早先睡得好好的,也不知是怎的開始說起夢話來,大滴的汗珠沁出來。我湊過去用袖口給他擦了擦,猶豫著要不要喚他醒過來, 聽得他帶了幾分怒氣地叫了一聲“你停下”, 擦汗的手便不自覺停了下來。
后面幾句他說的極輕, 我好奇起來, 趴到他身上去聽。他語氣里頭難得有著懇求的意味,可惜我只聽真切了“別走”這兩個字。
我整個湊上去, 卻對上一雙倏地睜開的眼睛。不過一瞬,他利落翻過身來,將我壓在下頭, 眼底還是空茫著,呼吸急促, 發(fā)著狠地吻下來。我兀自怔愣著, 這回同他往常對我的風格委實不太一樣,他往常溫柔得很的, 這回卻極具侵略性。我在他后背輕輕拍了兩下,生怕他是魘住了,“阿彥?”
他眼底的茫然退下去一些, 手上卻沒停,徑直將衣裳剝?nèi)ァ?
末了他擁著我問道:“嚇到你了?”
我搖搖頭, 小指勾著他一縷頭發(fā)玩, “你是做了什么夢,情緒這般大。”
他勾住我小指, 輕輕摩挲了兩下,“不是一回兩回了, 這幾日里本沒再做了的。”
我見他避而不談,也未再追問下去,且著實疲倦,不知何時便迷糊了過去。
這些日子里我總睡不安穩(wěn),約莫是自個兒也抗拒著的緣故――總覺著這樣平穩(wěn)的日子是偷來的,過一刻便少一刻,下意識地不愿意睡著了。這就好比曾經(jīng)餓了好幾天吃不上飯的人,突然發(fā)了一筆橫財,便會日日夜夜想著這財會散,是一個道理的。
我抬抬手便能撫摸到他的臉頰,能夠親吻到他的眼角,日日同他廝守,每個時辰都掰碎了摻進他身邊,可偶爾靜下來,便倏地心悸,而后整顆心都空的發(fā)慌。大婚前,我第一回 拒了太子那次,嫂嫂曾問過我,緣何記起前世后對太子決絕至此,明明前世里末了那些日子,我同他之間只恨造化弄人陰陽永隔,并無甚旁的悔憾了。
彼時我閉上雙眼,記起紛飛的雪落在黎明前,記起他顫抖的手握著我,想用力又不敢太用力。太子的位置坐的久了,不管是旁的人還是他自己,都信了他有通天徹地之能,不服天也不信命。唯獨那時候,我才感受到了他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是在我心尖兒上的人,那么一丁點兒毫無防備柔軟的一塌糊涂的,用來愛人的地方,全給了他,分毫未剩下來。即便那地兒后來成了血淋淋的一片,那也還是他的。說沒有隨著他心疼的話,自是假的。
我同嫂嫂說:“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既然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還消磨在爭執(zhí)里,未免也太對不起彼此。”只是世事難料,去護國寺那一趟前,我竟重又愛上他一回。世間事,唯獨歡喜這一樣,著實最是藏不住。“可這不是能一筆勾銷了的意思。那些東西,它始終還是在的,橫亙在那里,有朝一日總會出來刺你一下。”
如今同他端的是琴瑟和鳴,恩愛不疑,可也總怕著,怕有朝一日。
意識渙散開前,我在心里告誡自己,既決意信他,便是重新來過,不該再這般作想才是。
但我緊接著便做了一個夢。是北疆的大漠莽莽,他挽著我的手,我們往前一直一直走著,時不時相視一笑,他握我的手便緊上一緊。望不到來路的黃沙上,只留下兩串腳印,蜿蜒而至腳下。走著走著,我驚覺相扣的手不知何時松了開,猛一回頭,便不見他了。于是天地間便只剩了我一個,來時的腳印被風沙掩去,要去的路不知在何方。我進不得退不得,只是站在原地。
那時候我并不知曉,我們前前后后,做著的是極其相似的夢。一個是回首不見人,一個是要走留不住。
總而言之,皆不是什么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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