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120章 怔-《三丫頭,顧小敏》


    第(2/3)頁

    “丫頭,自從在許家遇見你,我天天惦念著你,如果你不愿意回孟家,以后留在我身邊當個支使,可以嗎?”

    “謝謝二小姐抬愛,這件事容俺仔細想想,想好了再回答您可以嗎?”小敏寧可留在孟家也不會與雪蓮她們同流合污,更不可能給許洪黎做丫鬟。

    “好,咱們就這么說定了。”許洪黎笑了。

    許洪黎和小敏有說有笑,小春兒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她想罵人又不敢,她用腳上的皮鞋踢踏著地上的石頭,“咯吱咯吱”響;她用上牙狠勁咬著下嘴唇,咬出幾個血印子,她又恨又怕,怕小敏搶了她的飯碗。

    小春兒的手腳動作沒有逃過許洪黎嚚猾的眼睛,她把手里的煙卷送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眼前的敏丫頭沉著冷靜,與囂張的小春兒判若兩人,她不由得佩服海秉云獨具慧眼,許家那么多下人他偏偏鐘愛這個丫頭。

    許洪黎恨許家的人,她唯獨不敢得罪海秉云,為什么?她自個也說不清楚,那個老頑固明面上不近人情,許家老老少少都非常尊重他,她也不例外,如果沒有那點忌憚,她完全可以把敏丫頭據為己有,她身邊缺忠心耿耿的人,小春兒壞心思太多,表面上對她曲意逢迎,暗地里與雪蓮朋比為奸。雪蓮詭計多端,很得井上的賞識,早晚有一天她會被她們踩在腳下,想到這兒,許洪黎七竅生煙,她把手里的煙卷扔在地上跺了兩腳,尖著嗓子吼了一聲:“小春兒,三少爺人呢,他怎么沒跟你們在一起呀?”

    “回二小姐的話,三少爺說他換換衣服,一會就到。”

    “他每次出門都要磨蹭,讓他坐車,他說坐車悶,他真是朝廷老爺拾大糞,有福不會享。”許洪黎晃晃肩膀,把煙盒塞進手包里,白楞了小春兒兩眼,“你帶著幾個人四處轉轉,發現可疑人就地槍決,或者抓起來送到日本憲兵隊,留下幾個人守候在這兒,聽三少爺派遣。”

    ……張貴帶著小敏和琴弦子回到大車店時天已到了掌燈時分,小路上人影稀疏,門口外面木桿子上的燈亮了,被霧氣包裹著,散發著昏黃色的光,遠遠看著像是老牛的眼睛,不渾不濁,蔫蔫吧唧。

    張家西廂房有三間屋子,中間屋壘著兩個灶臺,四周墻壁黑黝黝的,西墻根放著一張圓桌子,桌上面擺著碗筷和油瓶,還有一個笸籮,笸籮里摞著冒著熱氣的槐花餅,香味夾雜在炊煙里彌漫;墻角放著一個敞著口的大水缸,水面上飄著半拉瓢;兩堵土坯墻隔開兩間屋子,北間屋沒有門,也沒有門簾,一眼能望見里面的大炕,炕上堆積著幾個面袋子,還有幾個比碗大的葫蘆,地上摞著一些破桌子,破凳子,塞得滿滿的沒有下腳的地兒;南間屋子門框上掛著一條看不清顏色的布簾,在煙里、風里忽閃。

    張媽站在灶臺前,她一只手里抓著一個盛著面漿的小瓷盆,一只手里抓著一雙筷子,她用筷子往沸騰的鍋里撥拉著面疙瘩。

    “娘,俺爹回來了,敏姐姐也來了,還有……”小伍佰稚嫩又興奮的聲音從院門口傳進了西廂房。

    張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彎腰把扯拉在灶口外面的玉米秸子續進灶堂里,一抬腳沖出了屋子,她身子沒站穩,尥了一嗓子:“你們怎么剛回來呀,槐花餅都出鍋了,俺還做了一鍋疙瘩湯。”

    張媽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身材瘦小,比余媽矮半截,她身穿一套又肥又大的青黑色長褂,寬大的衣擺垂在膝蓋以下,腿上一條黑色緬襠褲,褲腳外面緊緊纏著兩條布帶子,露出一雙穿著黑布鞋的大腳丫子;她臉色微黃,鸛骨上落著星星點點的褐色斑點,看不到一點脂粉的痕跡,頭發不算整齊,在腦后梳了個橢圓髽髻,沒有金釵銀釵,只有一支黑色的鐵夾子別在纂的一側,隱藏在幾綹亂發的后面。

    以前舅老爺常常念叨張家兩口子,張貴年輕時候在淺灘上做纖夫,張媽在家服侍公婆,還要撫養兩個丫頭,那個時候小伍佰還沒有出生,一家老小的饑寒飽暖,以至于愁潘病沈,都有她一個人操持,隨著兩個老人的過世,張家的境況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她一個女人要撐起一個家何談容易?張媽與羅家做了五六年鄰居,知道羅一品是抗日游擊隊的人,卻能夠垂紳正笏,不動聲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待人接物情禮兼到,值得大家翹大拇指。

    “俺把敏丫頭給你帶回來了。”張貴往一旁閃閃身,給小敏和琴弦子讓開一條路。

    張媽抬頭看過去,丈夫身旁站著兩個丫頭,其中大個子是敏丫頭,她一眼認了出來,那雙大眼睛里閃著星星的光,像極了夏蟬,她的心臟猛然抖動了一下,嘴唇哆嗦,悲從心來化成了兩行婆娑的淚水。

    上個月,羅一品櫛風沐雨來到了張家大車店,她流著淚懇求張貴,說:“張大哥,麻煩您跑趟坊子礦區吧,把夏蟬的事情告訴顧慶坤,咱們不能瞞著他,也瞞不住啊。”

    “你讓俺見了顧大哥怎么說呀?俺不去。”張貴抱著頭蹲在地上,淚如雨下。

    清明節張貴給沈老爺子上墳時,遇到了顧慶坤給婆姨省墓,兩人在村口找了一家酒館,要了一碟小菜和一盤花生米,促膝而坐,酒過三巡,不知不覺談起了各自的孩子,顧慶坤喝多了,對離世的婆姨和三個丫頭的愧疚擺在了酒桌上,兩行淚水像決堤的河流,打濕了他的衣襟,滾進了他的酒盅里,他就著淚水一飲而盡,他說以后好好照看三個丫頭,不會讓她們有任何閃失,沒成想,短短幾天的時間,顧家二丫頭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白發人送黑發人,生死兩茫茫,留給活著的人多少痛苦?

    “張大哥,麻煩您把這塊圍巾給顧慶坤,俺本想親自去見見他,連成他們去了日照,山上沒有人,婉婷又病倒了,俺實在脫不開身呀,您順便征求一下他的意見,是不是把夏蟬送到她娘親的身邊。”羅一品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紅圍巾,“這是,這是夏蟬留下的唯一念想。”

    “好,俺去找他。”張貴從羅一品手里接過那塊紅圍巾塞給了婆姨,“孩他娘,你先收著它,俺把顧大哥約到八里莊來。”

    顧慶坤馬不停蹄來到了八里莊,當他看到那塊熟悉的紅圍巾時,情緒瞬間崩潰,用拳頭擊打著腦袋大哭。半響,他才踉蹌著站起身,把紅圍巾送到張媽面前,留下一句話:“麻煩您把它給三丫頭吧,不要把她二姐的事情告訴她。”

    此時見了小敏,張媽愴然涕下,“敏丫頭,你們姐妹倆長得太像了,俺差點沒認出你來,讓俺好好瞅瞅你,當年你姐姐夏蟬給俺家火山鋪子送柴火時還沒有你現在大,沒有你現在高,每天風風火火像個假小子,相處了半年多,俺才知道她是個女娃娃。”

    從張媽嘴里聽到二姐的名字,小敏心里感覺凄凄慘慘,天不冷,凍得她打顫,半天沒有回應一句話。

    “唉,瞧瞧俺,俺也許是歲數大了,總喜歡流淚,俺曾囑咐自己不要再流淚了,見了丫頭的面俺還是抑制不住呀。”

    張貴看到婆姨不時失態,急得他抓頭撓耳,“孩他娘,咱們不能讓丫頭她們站在院井里說話吧?”

    “是呀,是呀。”張媽用襖袖擦擦滾到下巴頦上的淚水,眼神盯在琴弦子的身上,從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這是哪家丫頭呀?俺光顧著招呼敏丫頭了,把你晾在一邊,真是不好意思啊。”

    張貴上前一步拽住婆姨的胳膊,一邊往西廂房門口拉,一邊向院門口的小伍佰招呼:“伍佰,你帶敏丫頭他們去東廂房,爹有話跟你娘說。”

    張貴兩口子奇怪的神態讓小敏疑惑重重,當著琴弦子的面她不敢隨便打聽,她一步一回頭跟著小伍佰繞過水井,走近東廂房門口,腳丫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東廂房是兩間坐東朝西的屋子,進門是灶頭間,鍋灶與北臥室之間有堵墻,墻上有一個燈窯,一盞煤油燈坐在燈窯里,沒有點燃,屋里不黑不暗;東墻根用磚頭壘著一個臺面,上面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家把什,還有一架紡車。

    小伍佰跨進屋子,走到鍋灶前踮起腳尖,從燈窯里拿下煤油燈放在灶臺上,彎腰從風箱上抓起一盒火柴,擦出火苗送到燈芯上,燈亮了,屋里的一切清清楚楚,黑灰色的墻皮下露出鱗次櫛比的土基,地面、灶臺都很干凈,灶堂封著口,看樣子好久沒有燒火了。

    小敏抓起灶臺上的煤油燈,用一只手掌護著燈苗,用肩膀挑起臥室門口的布簾子,踏進了屋子,屋子不大,很整潔,墻皮用白灰刷過,比外間屋子白凈,西墻上有一扇木欞窗戶,窗格子上的紙已泛黃,透著傍晚的黑;窗子下面是一鋪南北大炕,三層炕柜杵在北墻邊上,底下一層放著看不清顏色的褥子,第二層疊放著兩床新棉被,紅花綠葉,像是喜被,柜頂上疊放著新里新面的棉褲棉襖,還有一塊紅圍巾;東墻根放著一張破舊的桌子,桌上除了一個針線笸籮沒有其他東西,桌面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桌子旁邊的墻上有扇牖窗,上面鑲嵌著厚厚的玻璃,霧氣昭昭,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這是俺大姐二姐回來住的屋子,上個月有個姐姐在這間屋子住過,俺娘給她燉了一只老母雞,后來,她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俺娘說她死了。”

    小伍佰的話像一根鋼針扎在小敏的心上,疼得她流淚滿面,她強打精神扶住身旁的桌子,把煤油燈放在桌子上,把胳膊彎上的菜籃子放在桌子底下。

    “小伍佰,謝謝你的娘親,俺們打擾她了。”

    “不用客氣,俺娘說,在她的心里你們都是她的女兒。”小伍佰舉起小手在眼前晃了晃,用頭頂開門簾子竄了出去,他一邊往屋外跑,一邊頭也不回地說:“敏姐姐,俺去給你們拿槐花餅吃。”

    小敏怊悵若失地追到屋門口,起風了,院門口木桿子上的燈籠搖晃著那點亮,微小又陰沉;風在枝頭、屋檐上嚎叫,聲音不大,沒有莊上狗叫的聲音大,馬廄頂上的草席子沙沙響,伴著飄落的槐花翩翩起舞。

    張媽懷里抱著一捆麥秸子沿著石基路走了過來,“丫頭,你叔說你們在外面吃過飯了,嬸子就不跟你們客套了。”

    小敏沒聽到張媽說什么,她直愣愣眺望著寬大的院落,恍恍惚惚有個熟悉的身影在院井里忙碌,一會兒挽著襖袖洗衣服,一會兒把瀝干水的衣服搭在晾衣繩上,仰起臉,細長的眉眼下,一雙如水般的眼眸,明凊清澈,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

    “二姐!”

    聽到小敏喊姐姐,張媽腳步一頓,鼻子酸酸的,淚水溢出了眼眶,她慌忙邁進屋子,把懷里的麥秸子扔在灶臺下面,提提褲腿蹲下身子,抓起一撮麥秸子續進灶堂里,又抓起灶臺上的火柴擦出火花,雙手捧著豆大的火苗送到柴草上,騰起的火焰映紅了她的臉,兩行淚水掛在她的嘴角,滴落在麥秸子上,她趕緊用衣袖擦擦臉,低聲叨咕:“這屋子晚上涼,俺給你們烘烘炕。”

    “嬸子。”小敏嘴里呢喃了兩個字,一股悲涼填滿了她的喉嚨,吐不出咽不下。

    “丫頭,你想說什么,直接說出來,不必拘謹。”張媽從墻角抽出一根挑火棍子,把灶口外面燃燒的柴火捅到鍋底下面,熊熊的火苗“噼里啪啦”烘烤著黑色的鍋底,一綹黑灰飄出了灶堂,落在她的臉上,粘在她的淚痕里。

    “嬸子,那個,小伍佰說,說有個女孩在這間屋子住過,她是誰?”

    張媽的身體猛然哆嗦了一下,抓著棍子的手落在灶口邊上,半天也沒有動,另一頭在燃燒,眼瞅著就要燒到她的手指,她木知覺也。

    “嬸子,您怎么啦?”小敏彎下腰盯著張媽臉上的變化,她想從眼前這張心慌意亂的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丫頭,你剛才問俺什么?”張媽躲閃開小敏的目光,“唉,最近一段時間俺總是精力不集中,做事丟三漏四,丫頭,你叔叔說,他要出趟遠門,俺給他去拾掇拾掇包袱。”張媽站起身,拍拍衣襟上的草屑子,走到北臥室門檻前,伸手撩起門簾,往門后挪挪腳丫給小敏讓出一條路,“敏丫頭,快進屋。”

    屋里的炕上,琴弦子睡著了,她瘦弱的小身體蜷縮在炕沿上,喉嚨里打著細微的咕嚕聲。

    “這孩子有多長時間沒睡過囫圇覺了?瞅她睡得多香。”張媽往琴弦子身上瞅了兩眼,摁著炕沿踢蹬掉腳上的鞋子爬上了炕,跪著走到窗根下,一面抓起窗臺上的小笤帚掃著蘆葦席,一面自言自語:“一個多月前,是有個姑娘在這間屋子住了一宿,俺娘倆很投緣,說了許多話,想想沒幾天的事兒,她是個活潑的姑娘,不笑不說話,讓人稀罕。”

    “嬸子,是,是俺二姐在這間屋子里住過嗎?”小敏的心臟在哆嗦,嘴巴也在哆嗦,她怕,怕張媽說出一個她不愿意聽到的名字。

    “不,不是,她不是你二姐,那個姑娘去蟠龍山路過俺們莊子,因為天黑路不好走,在俺家住了一宿。”張媽從炕柜子里面拉出一床褥子鋪在蘆葦席上,又從柜子上方抱下兩床被子,隨著她手下的動作,一塊紅圍巾從柜子頂上飄飄而落。

    小敏不能自已地伸出雙手接住飄落的紅圍巾,一股凄楚乍然再次襲擊了她的全身,二姐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紅圍巾。

    “嬸子,這,這是誰的圍巾?”

    “這是,這是俺家二丫頭的,她出嫁前俺托人去坊茨小鎮買的。”

    “俺二姐也有這樣一塊一模一樣的紅圍巾,那是俺大姐買給她的結婚禮物。”小敏用手掩著鼻子涕不成聲。

    張媽倉促跳下炕,揪起一旁的被子,把它蓋在琴弦子的身上,走到屋門口停頓了一下,哽咽著嗓子念叨:“敏丫頭,你不要胡思亂想,早早休息吧,俺不打擾你們啦。”

    小敏盯著張媽匆匆離去的背影,張張嘴沒有說出一句話,她磕磕絆絆爬上炕,靠著炕柜子坐下,胳膊重疊放在膝蓋上,臉枕在手背上,眼睛盯著上下忽閃的窗簾,燈影幢幢,突然,二姐夏蟬捻手捻腳走進了屋子,站在炕下,笑吟吟地看著她。

    小敏滿眼驚愕,“二姐,二姐,是你嗎?”

    二姐比年前瘦了許多,腰肢纖細,圓臉變成了瓜子臉,大眼睛還是那么明亮,如盈盈秋水閃著星星的光;一頭短發,一套灰布破衣衫,與她砍柴的時候一模一樣,在她身上找不見女孩子的恬靜和文雅,活脫脫一個清新俊逸的小伙子。

    “三妹,你怎么會悶聲不響地溜出了孟家,讓爹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二姐!”小敏不管不顧撲進二姐的懷里,失聲痛哭,“二姐,你怎么會在張嬸家呀?”

    “二姐在等你,二姐要看看你,看看俺的妹妹胖了沒有?長高了沒有?俺要告訴妹妹一個好消息,二姐見到娘親了,她不讓俺進她的門,她罵俺,她說妹妹還沒有長大成人需要人照顧,俺說妹妹有大姐和爹照顧,俺要照顧娘親,她生氣了,好幾天都沒有理睬俺。”

    小敏聽不懂二姐嘴里的話是什么意思,她擎起手摸摸二姐的臉,那么涼,“二姐,你冷嗎?”

    “不冷,天馬上熱了,你有時間去蟠龍山看看俺,三妹,這塊紅頭巾是二姐送給你的禮物,俺沒機會送你出嫁,也沒錢買禮物給你,這塊圍巾是大姐送給俺的,現在送給你。”

    “俺知道,”小敏嘴里嚼著淚水,“二姐,你在蟠龍山做什么?你不是在坊茨小鎮嗎?”

    二姐搖搖頭,“俺現在暫時住在蟠龍山,爹說,等抗日勝利了,接俺回坊子碳礦區居住。”

    “二姐,俺給你準備了禮物,繡了一對手帕,俺今天沒帶在身上,有時間俺回孟家拿給你。”小敏仰起臉看著二姐的眼睛,煤油燈把二姐漂亮的臉蛋照得慘白,“二姐,你怎么啦?生病了嗎?”

    二姐沒有回答。

    “二姐,俺怕。”“怕”這個字在小敏心里踟躕了半天,在嘴里嚼了半天,含著淚念了出來。

    天上的烏云在游走,掀起一陣陣風,蓊蓊郁郁的枝條抽打著院墻,推搡著兩扇屋門,撕扯著小敏冰冷的心臟,她自小孤獨,不懂事時失去了娘親,失去了喬丹霞,與爹相依為命,爹白天去下井,她一人一影一竹簍,那個時候她那么懦弱,那么孤獨,其他孩子在一起跳繩子,她只能遠遠地看著;去火車道撿煤渣時,那些大點的孩子經常把她簍子里的煤渣倒進他們的筐里,無論她怎么哀求哭啼,他們拎著煤筐揚長而去,把她孤零零地扔在火車道上,她只能一邊流著淚,一邊繼續撿拾地上殘留的、更小的煤渣,天越來越黑,火車道上的風就像張牙舞爪的妖怪,卷著黑色的煤灰撞擊著鐵軌,摔打著她單薄的小身影,她害怕,轉過身眺望著身后另外一個小身影,那是黃多多,他不遠不近地守候著她,陪伴著她。

    她假裝不害怕的樣子,頂著風吆喝:“俺不孤獨,俺還有兩個姐姐,有一天她們會回來的,俺說得是真話。”

    “俺知道,俺爹說過你們顧家三丫頭的事情。”黃多多向她使勁點點頭。

    她心里的憋屈再也克制不住了,淚水成串成串地在她臉上奔流,沖洗著她黏滿煤灰的小臉,她扔下手里的竹簍子,抬頭看著混沌的天空,哽咽質問:“俺娘說天上有老天爺,他掌管著天下事,俺想問問,俺的大姐和二姐在哪兒?讓她們快點回家,三丫頭害怕,害怕天黑,害怕爹下井不回家,害怕被別人欺負。”

    風扯著她的呼喚跑上了半空,被鏗鏗鏘鏘的車輪碾碎在鐵軌上,她追著火車跑,追著火車嚎啕大哭。

    一年前她找到了二姐,二姐找到了大姐,姐妹三人在楊同慶的面館相擁而涕。

    “三妹,你不要哭,不要怕,娘說她永遠守候在你的身邊。”

    “娘,娘在哪兒?二姐,你說什么,俺聽不明白,你什么時候見過娘親?”

    “三妹,娘在生氣,俺去哄哄她。”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广德县| 江永县| 北碚区| 太仓市| 湖南省| 沁阳市| 通山县| 重庆市| 兰州市| 巴林左旗| 武义县| 淮北市| 含山县| 郯城县| 洪湖市| 宜春市| 二连浩特市| 余姚市| 金秀| 乌苏市| 来安县| 肃北| 确山县| 康保县| 济源市| 平遥县| 泽库县| 崇仁县| 台中市| 大冶市| 隆德县| 连南| 闵行区| 阆中市| 怀来县| 根河市| 安吉县| 道孚县| 阜康市| 连南| 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