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杯茶-《三丫頭,顧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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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頓了片刻,她故作神神秘秘地問:“真醫生,俺想與您一起做煤炭生意,不知可否?”
真佑端起冒著熱氣的茶杯舉到眼前,放在嘴邊吹了吹,聞了聞,啜了一小口,然后把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眼睛看著邱學秦,說:“邱老板,您想做煤炭生意,許先生不就在煤礦工作嗎?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
邱學秦放下手里茶壺,坐正身體,呵呵一笑:“真醫生,您不愧在中國生活了二十多年,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話說回來,許少爺只是一個煤礦監工,替你們日本人辦事,與俺想做的買賣不搭邊。”
“不明白。”真佑又端起了茶杯。
“真醫生,俺說的買賣不是什么大買賣,不知過磅要稱的買賣您能不能瞧在眼里?”
“不,誰見了錢不親?無論大小。只是我有工作,我的工作不允許我分心……邱老板,我父親就是從小生意做起來的,父親說,小生意鍛煉人的思維能力。”
“真醫生,您只要肯屈尊就卑,什么都不需您做,只等著分紅即可,只是零售沒有太大利潤,只要您不嫌棄少就可以。”
“有這樣做買賣的嗎?!如果我沒猜錯您是想用我的名號?天上掉餡餅這個俗諺也是出自你們中國……還是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吧。”
真佑很聰明,他馬上意識到了邱老板想利用他,如果眼前的女人利用他掙錢,他沒有意見,如果參與其他陰謀,他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原則。
“真醫生,俺說話不會繞圈子,只因為運輸不方便,到處都是你們日本人設下的關卡,青峰鎮劉家煤場被迫關閉了,為什么?只因為半路上卡車被扣了……現在中國人自己做不成生意,掙錢很費勁,俺想做煤炭生意,絞盡腦汁不知與誰合伙,今兒您的突然到訪,讓俺的眼睛與心靈都亮了。”
聽到邱學秦的話,仟溪捧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她聽三妹說過柳家溝劉家煤場的事情,劉大仁的運煤車被鬼子扣押了,鬼子還殺了十幾個工人,劉家煤場被逼無奈,停止營業。這個邱老板在真佑面前無所顧忌地說出這件事,她一定是明察秋毫,把在座的每個人性格秉性了如指掌,才有如此膽量與自信,的的確確不簡單。
“邱老板,這件事必須給我考慮的時間,不可能馬上給您回話,請理解。”真佑站起身,輕輕揪揪仟溪的斗篷,“仟溪,咱們該回去了,街燈都亮了,邱老板還有事,咱們不打擾她了。”
邱學秦向屋外吆喝了一聲:“鮑師傅,張燈。”
頭頂的燈亮了,燈光跑遍了墻角旮旯,照亮了屋里的一切,如白晝。邱學秦站起身走到窗前,準備拉上窗簾,她的眼睛瞟向西窗外,她看到了,馬路對過的電線桿子下徘徊著馬掌柜佝僂著的身影,她的心咯噔一下,她馬上想到馬掌柜是跟著許連瑜來的,他是看到了窗戶上的花瓶,沒敢踏進鋪子。
就在此時,巷子口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那個影子越來越近,是那個挑著煤筐的男人,扁擔兩頭的筐子輕飄飄的、左右前后游蕩,不小心碰在馬掌柜的身上。
馬掌柜的臉色有點難看,他從懷里抽出圍裙拍打著棉褲棉襖,嘴里喋喋不休地埋怨:“走路不長眼睛嗎?”
挑著筐子的男人點頭哈腰,向馬掌柜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走吧,走吧,幸虧遇到俺,否則,不訛你五個銅板都是便宜啦。”平日里馬掌柜的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性格,今兒他心里有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攪得他心煩意亂,有氣沒地方發泄。
邱學秦手里揪著一側窗簾,遲遲沒有動,引起了仟溪的好奇心,她靜靜走到了邱學秦身后,順著邱學秦目光看過去,街道上電線桿子下有兩個身影,一個是雜貨店的馬掌柜的,她認識,他家的雜貨店就在巷子口拐角處,每天上下班她都要路過他家門口;另一個是挑夫,晃悠悠的街燈在挑夫臉上閃過,仟溪心里一陣小激動,是他?!
邱學秦把目光從街道上收回來,一回頭與仟溪打了一個照面,嚇了她一跳,很快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自責道:“真是的,街燈都亮了,不知亮了多久了?”她又把臉轉向真佑,“真醫生,俺說的那件事情,還望您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有肉您吃,我們只留下一點湯就可以……”
許連瑜也向真佑抱拳作揖,“真醫生,初次見面沒有坐下吃一頓飯,很是遺憾,下次希望留給俺足夠準備時間,賞一個機會,請您與您女朋友一起賞光。”
“這要看我女友的心情……”真佑心里不太喜歡許連瑜,在邱老板面前,他又不能表現出來。
邱學秦沒有與真佑多客氣,她知道留不住真佑,她也不敢留,馬掌柜的有事要向她稟報,眼前許連瑜也不在狀態。
前段時間,五十九軍在河北戰場失利,傷員無處安置,上級領導放棄了重傷員,好多傷員被八路軍游擊隊救了回來,有的安置在蟠龍山,有幾個重傷員被羅一品安置在坊茨教堂。上級領導不讓她摻呼傷員的事情,她幾個晚上不曾合眼,好多事情煩擾著她的心,那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呀,八路軍游擊隊不計前嫌,幫助國軍將士,眼前的沃家小姐也出了很大的力,傷員用的藥品都是她從醫院弄出來的,今兒她來到綢緞鋪子難道僅僅是為了幾塊綢緞嗎?一定有事說,當著真佑和許連瑜的面她什么也沒說,一點信息也沒有透露出來。
走出屋子,來到店門口,鮑掌柜懷里抱著一摞絲綢,磕磕絆絆跑到邱學秦身旁,低低喊了一聲:“老板。”
邱學秦拍拍自己的額頭,哈哈一笑,“看俺的記性,差點忘了,這幾塊絲綢是俺送給沃小姐和真家太太的。”
邱學秦從鮑掌柜手里抓過絲綢遞向仟溪,仟溪沒有去接。
“咱們生意不在情意在,就當姐姐送給妹妹的,瞧瞧俺這張嘴,是不是俺高攀了?”邱學秦臉露不好意思。
仟溪一時無語,她看向真佑,真佑向她點點頭,意思是拿著吧。
仟溪依然沒有伸手去接那一摞綢緞,她不習慣要別人的東西,無功受祿,讓她心下慚愧。
“這天冷,路滑,注意安全。”邱學秦笑盈盈盯著仟溪的眼睛,
“麻煩沃家小姐在真醫生面前多多善言。”
仟溪明白邱學秦是說合伙做煤炭生意的事情,不知這件事是好事還是壞事?一定要盡快告訴楊同慶和顧慶豐,讓他們拿個好主意。
“我不懂做生意,如果能掙錢,不用出力,誰也不愿意放棄這樣的機會,但,我真真切切不懂,不了解,只知道家里燒的煤是到個人煤場買的。”仟溪只能這樣回答邱老板的話。
邱學秦笑了,她對仟溪這席話很滿意,仟溪無形之間告訴在場的人,普通家庭用的煤都是在附近代銷店買的,說明開煤場賣煤潛力無限。
一陣冷風吹起,梧桐樹上掉下幾個冰凌,摔在玻璃窗上,落在窗臺上,滾到了迷迷瞪瞪呂安的腳下,呂安緊張地看向店門口,仟溪和真佑一前一后走出了綢緞鋪子,呂安迅速抓起車把,往前跨了兩步,靠近仟溪,頜首低眉:“小姐,您走嘛?去哪兒?”
仟溪瞄了呂安一眼,搖搖頭,“師傅,不好意思,俺不需要車了,俺和朋友走走……您忙您的去吧。”
呂安多聰明,他一雙大腳后移,把車子又停在了原地,蹲下身子,偷偷盯著仟溪遠去的背影,他想等仟溪他們走遠點,他再悄悄跟上。
盯著仟溪的還有三個人,一個是青鳳姑娘,她的哥哥是一名國軍戰士,身負重傷,被八路軍游擊隊藏在教堂里,她想跟著仟溪去看看她的哥哥。
第二個是許連瑜,許連瑜呆呆傻傻站在綢緞鋪子門里,目送著仟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久久不愿離去,邱學秦走到他身旁,他也沒有發現,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對一個女孩一見鐘情。
邱學秦嘆了口氣,說:“許少爺不缺女人,更何況她名花有主,她的男友是一個日本人……許少爺,你還是回家吧,明天你再過來,今兒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就不陪你聊天了,無論什么事情都要往兩個方面想,一個好的方向,一個壞的方向……關于煤炭生意,咱們明天好好研究研究,我準備在沙河街和青峰鎮各開一家賣場,你有時間回一趟沙河街,挑選一塊空曠的場地。”
“邱大姐,一切聽您的……您忙,俺,俺這就回家……”許連瑜想起嗜煙如命的母親,心生悲哀與凄涼,那個家就是一個冰窟窿,沒有一點熱乎氣,他一點也不想回去,他真想郭家莊的許家大院,祖母在的時候,每天熱鬧非凡。如今祖母也不知躲哪兒去了,郭家大院里只有舅老爺和那個直管家,還有一個廚師,就是那樣也比他現在的家有人情味。
舅老爺每天罵罵咧咧,對他還是比較親熱的,自小他在滄州許金府長大,跟著舅老爺吃遍了滄州地界的大小酒館子,坐在老人對面,看著老人高高的喉結吞咽著一盅一盅烈酒,吐著唾沫星子埋怨著這世道,那個時候,他覺得舅老爺沒有什么真本事,除了煙酒,就是罵人,今天想想舅老爺不是不講理的人,更不可能平白無故罵人,他心里有他說不出的苦,只能用酒消愁。
想到這兒,許連瑜折回到西屋,從衣架上摘下帽子戴在頭上,把呢子大衣甩在肩上,又抓起桌上他的茶杯,一仰脖子把一杯熱乎乎的茶水倒進了喉嚨。“媽的,真苦。”不知他是說茶苦,還是他的生活苦?“啪”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扭身鉆出屋子,在前廳與邱老板和鮑掌柜的告辭,大步流星走出了綢緞鋪子,直奔呂安,“人力車……”
“您好,您去哪兒?”呂安把人力車停在了許連瑜的身旁。
許連瑜撩起大衣襟坐進了車斗,翹起二郎腿,不緊不慢地說:“去菲兒德國酒館。”
撂下這句話,許連瑜閉上了眼睛,使勁吞咽一下喉嚨,似乎苦苦的茶水堵在他的嗓子眼,讓他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就像他的生活亂七八糟,這種生活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從鬼子占領坊子那天開始的,鬼子把大煙帶到了坊子,父母先后染上了大煙,他失去一個溫馨的家,失去了他昔日安逸、瀟灑、快樂生活……讓他在人前背后直不起腰,在日本人面前戰戰兢兢。
呂安回頭看看似睡非睡的許連瑜,小心翼翼問:“客官,您說哪個德國酒館?俺怎么沒聽說過,今兒俺是,俺是替俺爹拉車……”
一年多前,呂安在楊同慶面館工作過一段時間,在坊茨小鎮的日子里,楊同慶就是一個管家婆,處處限制他的自由,他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貓,出了籠子就迷失了方向,但,讓他原路返回面館還可以,此時客人想去德國酒館,坊茨小鎮德國酒館很多,不知客人說的菲兒德國酒館在哪條街?
半天沒聽到許連瑜回答,呂安有點生氣,他真想破口大罵:今天俺都把俺死了幾十年的爹搬出來了,你到吭一聲呀。
呂安知道,他不能拉著車子原地跑圈圈,抬頭看看綢緞鋪子屋檐下的燈,燈上的鐵罩子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光環,隨著風在腳下跳動。綢緞鋪子的門已經關閉,窗戶上拉著窗簾,窗簾上隱隱約約有幾個人影隨著燈光跳動,他猜測屋里人一定在偷偷窺視著他,他拉起車子硬著頭皮跑上了大街,看著眼花繚亂的、縱橫交錯的街道,他不知往哪兒去,躊躇不前。一個肩上挑著筐子的男人不知從哪兒鉆出來,擋住了呂安的去路。
此人一身破衣爛衫,吊兒郎當,一頂破草帽子,扣在頭頂,只露著高高的鼻尖和胡子拉碴的嘴巴,聲音粗狂:“師傅,俺知道菲兒德國酒館在哪條街上,不過,俺帶路,您要出點血汗錢吆……”
多么熟悉的聲音呀,這聲音有好久沒聽到了,呂安心里激動,嘴巴哆嗦:“謝,謝謝兄弟……謝謝這位兄弟,拉完這趟活,俺請你坐下喝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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