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1941年的巴黎是德國人發財的好地方,但對猶太人來說,這里變成了人間地獄。 剛開始,他們對這個可憐的民族的反感僅僅表現在惡作劇上,比如砸碎櫥窗玻璃、強迫他們在馬路上向德國兵行禮之類的,但蓋世太保漸漸不滿足于此了,他們親自出馬,有步驟地對猶太人沒收財產、隔離監禁、趕盡殺絕…… 5月29日,官方頒布了一條新法令:“凡六歲以上的猶太人,都必須用黃布制作一枚手掌大小的黑邊六角星,牢牢縫在上衣左胸顯眼處,上方用黑筆書寫‘猶太人’的字樣,不得有任何違命……” 真是令人惡心的命令。 所以當我看見德亞律師神色憔悴地戴著那個東西坐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不可遏止地憤怒起來—— “他們把這里當成屠宰場了,那些畜生!” “夏爾特。”慈祥的老先生非常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知道我們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們在每個占領區都這樣做,從巴黎淪陷那天開始我就明白這是遲早的事。” “您真的要走?” “是的。我已經托人打通了關節,下個星期就帶著全家去北非,然后到美國。”德亞先生從公事包里拿出幾份文件,“這是辦完的過渡手續:你所有的不動產和證券全部劃歸伯爵夫人,留在你手里的只有‘夜鶯’的一部分贏利和現金。” “謝謝。” 他疲憊地笑了笑:“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后一件工作了。孩子,好好保護自己吧。” 我從窗口目送德亞律師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把文件鎖進保險箱。 抵抗運動比前一年更加激烈,自從我開始接手一些暗殺任務后,就知道必須為母親和朋友們做些事情,這樣,即使我碰到什么意外,也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危和著落。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 我清楚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險,德國人對付我們的手段太多了,每一次行動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就在不久前,第一批空降到法國的十二名電報員剛剛找到馬塞的一座安全房屋,就發現蓋世太保在那里等候他們。從一個被捕的間諜口袋里找到一個地址本后,獵犬們蹲在那兒逮個正著。我不希望這樣的事也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盡量使用單線聯絡,包括今天晚上的行動。 在瓦爾葉泰劇院的演出途中,一名來自德國國家警察局的特派員和法國警督皮埃爾·伯尼將成為狙擊手的目標,后者是一名無恥的叛徒,曾經多次組織對猶太人和抵抗者的殘酷清剿行動,因此不能讓他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的任務是把狙擊手化裝成臨時演員帶進劇院,送到舞臺上方的燈光支架上,事成后再利用同樣的身份把他送出去。所有的步驟都已經排演過無數遍了,今天上場的人都是我在“夜鶯”中安排好的,應該不會出現什么問題。不過我從來都只打六成勝算,剩下的得靠運氣和應變能力。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六點了。我拿起帽子和外套,告訴皮埃爾備車去劇院。 瓦爾葉泰劇院并不是巴黎最好的表演場所,但是它的大廳金碧輝煌,包廂里的布置充滿了拿破侖三世時代的奢華,再加上為了迎合侵略者的趣味在墻上特別繡上的鷹形徽章,使它成為了能非常體面地接待德國上層軍官的劇院之一。 我從后臺的側門里看見二樓正中的包廂外垂下一面大大的“卐”字旗,扶手周圍裝飾著玫瑰。舞臺方向正對著包廂的頂燈旁是個同樣的標志,不過在黑色的“卐”字中間卻多了個圓形空洞,當燈光打出去以后,沒人能發現里面隱藏了一根槍管和一雙銳利的眼睛。 “先生,”一個女聲喚回了我的注意力,“弗郎索瓦已經到了四號化妝間。” “哦,好的。謝謝,戴西。” 我穿過站滿演員的走廊,推開了四號化妝間的門。一位瘦高個子的年輕人正在鏡子前戴上假發,我關上門,把所有練唱與交談的噪音隔絕起來。 “離開演還有半個小時,準備好了嗎?”我打量著他畫好妝的臉和滿是灰塵的工作服。 “好了,我把演出服穿在里面了。”他明亮的黑眼睛顯出鎮定的神色,“德國人剛才完成了例行檢查,我現在就上去。” “記住,開槍后立刻從小門下來,脫下假發和你這身衣服混進歌舞演員中間去,把工作服放進戴西戲裝的鯨骨襯裙里。” “好的。”他頑皮地眨眨眼睛,“但是如果不小心摸到她的大腿,她會殺了我的。” “那也得在你被德國人抓走之前。” 我笑著轉身出去,真佩服他第一次接受任務還能輕松自如。 這次表演的《華倫沙夫人》是戴斯先生已經替我出版過的三幕歌劇,講述的是發生在大革命時期的愛情故事,眾多的人物和華麗的服飾給了我們很好的行動空間。而拉豐和西蒙他們正在跟劇院經理談一些事后的費用,也許不會出現在劇場里。 這樣最好! 我探出頭,看著陸續進場的觀眾——倨傲的占領軍挽著嬌艷女人的手臂,謙卑的紳士們小心翼翼,法國的老頭子一下多了不少,很難看見年輕人的影子了。 這時,在靠近右邊的一個包廂里,有人沖我招了招手,金色的頭發在輝煌的燈光下閃閃發亮,挺拔的身軀上那套黑色制服分外耀眼。 原來這個渾蛋也來了,還真是冤家路窄。 我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問候。他似乎明白自己不可能得到同樣的回應,于是非常悠然地回到座位,拍了拍身旁那位黑發美人的手。 他到這里來做什么呢?和他的情婦約會?真不希望有這樣的觀眾啊。 我的心情有些惡劣,但是仍然不動聲色地回到后臺。我不能讓任何有害的情緒影響到自己。 八點鐘的時候舞臺上拉開了帷幕,我待在離樂隊最近的特別座位上,注視著斜上方的包廂。留著八字胡的德國特派員和戴眼鏡的法蘭西叛徒已經入座,正在興致高昂地欣賞舞臺上的表演,麗加納的花腔女高音有足夠的魅力吸引他們的注意。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