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你……怎么……” “我怎么會在這里嗎?”他把帽子拿在手里拍著玩兒,“當然是來找你。” “多利奧小姐呢?” “哦,那個老婦人嗎?她好像被我的來訪嚇著了,我就告訴她我可以自己上來?!? 我能想象多利奧小姐看見一個黨衛軍站在門口是什么表情。 我冷冷地從鍵盤上放下手,把頭轉向一旁:“你來干什么?” “別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客人,伯爵,現在我們之間還應該算是有一點聯系的,對吧?”他在鋼琴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是瑪瑞莎常坐的位子。 我的心情不可抑制地惡劣起來:“那么我不想有更多的聯系。您有什么事就直說?!? 他戴著皮手套按下了c調的do,似乎想了想,慢吞吞地說道:“從明天開始,將有新的人參加到關于‘11月11日游行’事件的審理中來,那些家伙是蓋世太保,總部派來的。”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知道他的話意味著什么。 “你呢?” “當然要讓出一部分權力?!? 我突然跳起來,像豹子一樣緊緊抓住他的衣領:“你說過你會救她的!你答應過我!” 他挺直的眉毛微微皺起來,藍色的眼睛就這么看著我,卻沒有動。我的呼吸由急促慢慢恢復過來,接著便沮喪地發現自己失控的次數又增加了。 “你還是有辦法的,對不對?”否則他不會再來找我。 “是,不過價錢得漲?!? “說吧?!? 他優雅而謹慎地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把帽子放在鋼琴上:“為我彈一首曲子吧,嗯……就《月光》好了?!? “能不能換一首?”這是瑪瑞莎最愛的。 “不,我就喜歡它?!? 這個人的所作所為讓我越來越搞不懂了。我凝視著他的眼睛,那里面絕對沒有任何戲弄的成分。他只是專注地望著我,像是在無聲地要求我開始演奏。璀璨的金發無比華麗地覆蓋在形狀完美的頭顱上,真的非常耀眼。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我對他的認識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如果我不是那么強烈而偏執地認定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家伙,那么或許能從他的身上發現更多的接近常人的東西。 我沒有再說什么,默默地讓手指在鍵盤上滑動。 音樂果然有神奇的作用,我能感到剛才緊張的氣氛在逐漸消退。波特曼少校非常安靜地靠在鋼琴邊,仿佛沉睡了。當最后一個音符凝結在空氣中的時候,我抬起頭,發現他的臉上竟然是異常溫和的表情。 但這表情立刻被一陣刻意偽裝的微笑所取代,他無聲地鼓掌,戴好帽子站了起來。 “太美妙了,伯爵大人。如果您有一天一無所有,還能憑這份本事在酒吧里找到工作?!? 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卻沒對他的冷嘲熱諷報以慣有的反唇相譏。 他似乎也覺得奇怪,偏著頭看了看我便向門口走去,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由帽檐下沖我一笑:“請放心吧,為了今天的《月光》,我會努力的。” 德亞律師是從我進入社會那天起就為我負責一切法律事務的可愛的老頭,他是我父親的朋友,一名慈祥的長者,同時有著精明的手腕。他和皮埃爾在大約十點左右來到這里,跟我商量關于瑪瑞莎他們保釋的問題。 我告訴他整件事情的每個細節,甚至包括今天早上波特曼少校帶來的消息。 “這個人真的是非常奇怪,”我端著溫熱的紅茶,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好像是很討厭我,但是又不時地給我提供希望,讓我覺得不應該丟掉任何一個機會。我想他一定是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不過不到最后關頭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這樣,夏爾特。”頭發花白的律師扶正鼻梁上的眼鏡,“我去查過這個羅斯托克·馮·波特曼少校,按他的姓氏來說,應該是德國有頭有臉的貴族,因為陸軍參謀部的波特曼將軍好像是他的父親,而且是世襲的侯爵。他二十歲參加黨衛隊,從一名普通士兵做到現在的少校,只用了四年?!? 這么說,那個囂張的家伙比我小了整整五歲!一種嚴重的挫敗感籠罩了我的心頭。 “雖然1938年以后德國陸軍傳統貴族集團的權勢一落千丈,不過要關照一個頗有名望的貴族后裔還是沒有問題的?!? 我想我知道了為什么當他還是一個小小的上尉時就能出席將軍們參加的舞會,還有他的那些“不俗的談吐”是哪兒來的。不過他干嗎還在審訊室說那些話,什么叫作“十七歲時只想著活下去”,他騙誰呢? 若真的像德亞律師所說的,他并不是從一介平民爬到這個位置上的,那么金錢很可能就不是他最在意的東西,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伯爵大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呢?”皮埃爾對少校的出身顯然沒有什么興趣,“今天我給警察局方面打過電話詢問看守所里的情況,他卻告訴我現在一切都保密了。” “只要有蓋世太保在就沒什么輕松的好事了!”德亞律師習慣性地掰著他的拇指,“夏爾特,那位少校大人的最終目的現在不重要。因為這件事不能拖太久,這次德國人一旦給被捕的人定了罪,那就只有兩條路:要么裝上火車運到集中營,要么就在監獄里秘密槍決?!? 我的心臟被緊緊攥住了:“肯定嗎?” “嗯,是保安隊上層里的人物漏出來的?!? 瑪瑞莎! 我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她遇到這種情況我會怎么樣! “可是現在我該怎么做?保釋申請被駁回,沒有特殊的關系,我連看守所都進不去!” 德亞律師的拇指啪啪直響,聽得我心煩:“值得慶幸的是,在審訊結束前我們都有機會,因為德國人并沒有放棄把法國建立成‘和平’占領區的想法,他們愿意在歐洲樹立一個典范,讓其他人知道他們還是講‘秩序’的,所以他們會花點時間裝裝樣子,你現在不要太急躁,跟那位少校接觸頻繁一些吧,畢竟他才能起到實際的作用。等他的消息,這是最重要的。哦,麥伯韋西先生和呂謝爾先生也正在為這件事努力,你應該樂觀些?!? “是嗎?”我想笑一笑,卻在下一刻顫抖著打翻了紅茶,杯子落在地毯上,滾到了沙發底下。 要我主動接近那個人,我會有種類似于被強迫和瑪內夫人上床的感覺,但如果是為了瑪瑞莎的安全,我會做得非常心甘情愿。 好在事情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難,因為波特曼少校自從那天早上來聽過《月光》之后,就時常來拜訪,有時還給我和多利奧小姐甚至安德烈帶來一些小禮物,就如同一個來串門的鄰居。他總是先要求我給他彈那首曲子,然后就坐在鋼琴旁邊的椅子上和我聊天,大多數時候他是來告訴我有關審訊中的新進展,還有瑪瑞莎在看守所的情況,但是也有時候真的只是聊天。當收起了尖牙利齒之后,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語言中富有令人愉悅的成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談吐斯文風趣,是個很好的交談對象,不過我最愿意聽到的那句話卻遲遲沒有下落。 西蒙和拉豐對此的反應是簡直像看到了現實中的天方夜譚一樣。不過他們能理解其中的原因,特別是西蒙,他叮囑我多留點心,然后提醒我不要忘了這個人的身份。不過多利奧小姐卻漸漸克服了她對德國人的恐懼,連安德烈也開始放松了警惕。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