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那被金瓜錘死的慘呼聲早已戛然而止。

    卻好像夢魘一般，此時依舊在眾臣的耳畔回蕩。

    就在所有人駭然之時。

    朱棣繼續(xù)道：“劉來，你來說……”

    這叫劉來的人，在朝中頗有聲望，既是御史，此番又奉旨巡按廣東布政使司，他聽到朱棣的點名，身軀已是一震，隨即露出恐懼之色，啪嗒一下拜倒在地。

    “臣……臣……”

    劉來的聲音之中，帶著絕望。

    此時此刻，他當(dāng)然不敢效仿方才那個被活活打死的御史一樣，只靠著推諉，就撇清自己的關(guān)系，最終落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jié)局。

    可是……實情……這是能說的嗎？

    朱棣冷冷地盯著他，慢悠悠地道：“說罷，是生是死，你自己看著辦。”

    他語氣居然平和。

    而劉來此時，卻不得不道：“陛……陛下……臣……臣……說……”

    他艱難地說出這一句話，人已萎靡下去一半了，只是有氣無力地道：“臣至廣東布政使司，先至韶關(guān)等地，清查之后……察覺到了不少問題，其中許多的隱戶，確實……沒有清查出來……”

    朱棣淡淡地道：“為何沒有清查出來？”

    劉來哪里再敢遲疑，只能哭喪著臉道：“因為……投獻(xiàn)……”

    投獻(xiàn)……

    劉來期期艾艾地接著道：“地方上的士紳，還有許多有功名的讀書人，明面上，朝廷……確實下達(dá)旨意，準(zhǔn)許他們免賦……”

    “自然，免賦也有規(guī)矩的，舉人能免多少畝地的賦稅，秀才又能免多少……自有律令的規(guī)范。只是……只是……若只是區(qū)區(qū)百畝土地的免賦，實則……實則……是杯水車薪。”

    朱棣微微地瞇著眼睛，面色越發(fā)的陰沉。

    說起來，大明算是極盡地優(yōu)待讀書人了，不但功名可以入朝為官，且在賦稅和其他方面都有大量的優(yōu)待。

    可太祖高皇帝在制定規(guī)矩的時候，卻也絕不是傻瓜，怎么肯讓有功名的讀書人，沒有節(jié)制的將自己的土地免稅下去？

    因此，規(guī)定了免除稅賦的數(shù)目，就是為了防范這個未然。

    朱棣道：“投獻(xiàn)土地，是否是地方上的百姓，為了也享受免賦，所以將自己投入進(jìn)有功名之人名下，借此躲避稅賦和徭役？”

    “是……也不是……”劉來道：“之所以不是，是因為能免賦稅的土地有限，這么多人投獻(xiàn)自己的土地，這免賦稅的額度，早已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

    “可若說是……卻是因為，雖然超出了數(shù)目，可因為人有功名，又可以與地方父母官勾結(jié)，沆瀣一氣，便可將投獻(xiàn)之人，索性也納入自己的家里，如此一來，分明是幾十上百戶人，卻最終并作了一戶……而這一戶人家，又有了公名在身，他們一方面可以讓下頭的莊戶們免賦稅和徭役，同時又可借此將他們視為自家的奴仆，這……這才有了隱戶和隱田的問題……”

    朱棣聽罷，唇角勾著冷笑，只覺得可笑至極。

    所謂的優(yōu)待，實際上，卻成了許多人借此牟利的機會。

    此時，張安世在旁補充道：“臣也聽說過一些流言，說是在地方上，但凡有人中了功名，便有許多的百姓，甘愿賣身給他為奴做仆，亦或者是有人將自己的土地也投獻(xiàn)進(jìn)去。即便是這讀書人，幾日之前，可能還饑寒交迫，可搖身一變，有了功名在身之后，轉(zhuǎn)瞬之間，便可擁有萬畝良田和奴仆成群了。這樣的情況，在直隸尚且不明顯，蓋因為畢竟是天子腳下，可在許多地方，卻是蔚然成風(fēng)……”

    朱棣又冷冷一笑，隨即道：“好的很，原來書中自有黃金屋，竟是真的。劉來，你既查出了問題，為何不奏？”

    迎著朱棣陳冷沉的目光，劉來努力地按捺住心頭的驚恐，忙道：“臣察覺到了許多的問題之后，所過之處，無不是當(dāng)?shù)氐母改腹倥c士紳、士人們竭誠歡迎，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彼此攀敘起來，竟……也有一些交情……”

    朱棣道：“國家大事，只一些私誼便可棄之不顧？”

    劉來更是嚇得瑟瑟發(fā)抖，驚慌失措地道：“非……非只是如此，而是……而是……惹不得……惹不得啊……”

    “惹不得？”朱棣笑了：“你惹不得他，卻能惹得了朕？”

    劉來耷拉著腦袋，艱難地道：“臣若是置士人于不顧，則士林必要謾罵，視臣為亂臣賊子，自此聲名狼藉，若是傳回家鄉(xiāng)，家中族人，也要遭人唾棄，貽害子孫。可若是……為他們遮掩，遮掩的又非臣一人……”

    朱棣不禁失笑起來，這笑容頗有幾分絕望，卻道：“這筆賬，你倒是算得清楚。”

    劉來苦著臉道：“地方上的父母官，大抵也是如此，若是過于嚴(yán)苛，必然會被地方士人所嫌惡，到時不免官聲遭受巨大的影響。可若是……順了他們的心意，必為人所稱頌，人皆曰為青天，即便是離任之時，也不免許多人去相送，呈上萬民傘。這其中的是非好歹，父母官們豈會分不清？”

    “至于陛下……陛下……，陛下您太遠(yuǎn)了……更遑論地方官到任，身邊除了賤吏，便是那些無知的百姓，這地方官若是得罪了士人，便連在地方上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所能結(jié)交的，不過是士人和鄉(xiāng)紳，或討論時局，亦或下棋，討教書畫，如此一來……自然……自然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