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他能感受到胡儼身上的別扭,一方面是很討厭,你不要過來。 另一方面,卻又隱隱有幾分師者或者前輩對晚輩的一些提醒和愛護(hù)。 見張安世回答的不咸不淡,胡儼繼續(xù)道:“你是外戚出身,陛下似對你也頗為寵信,越是這個時候,就越需如履薄冰,你可能將讀書人不當(dāng)一回事,可張安世啊,你想想看,自有讀書人以來……”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后頭的話可能會有一些犯忌諱,細(xì)細(xì)思之之后,才婉轉(zhuǎn)的道:“自有讀書人以來,神器更易,千百年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為帝,可讀書人……還是讀書人……” 胡儼嘆了口氣:“這些話,本不該和你說,只是想告訴你,唐宋時的世族,能延續(xù)迄今且還有族望者,可有勛臣之后嗎?張安世,你年輕尚輕,有些事,不是表面這樣簡單。” 張安世想了想:“可學(xué)生難道不是讀書人嗎?” 胡儼失笑,隨即道:“好啦,好啦,老夫要頭痛的事多了,沒工夫和你在此胡攪蠻纏,你自己好生思量。” 張安世悻悻然退出去。 不過胡儼的話,他是不服氣的。 什么叫做家族延續(xù),所謂家族延續(xù),不就是誰來做皇帝我跪誰嗎?這有什么好吹噓的? 只是在此時,朝中卻有一場大討論已經(jīng)展開。 百官覲見,所議的事國子學(xué)之事。 從前國子學(xué)里,蔭生很少來進(jìn)學(xué),有的人只是名義上掛一個監(jiān)生的名義,可現(xiàn)在……因為一個顧興祖,卻有許多人紛紛要塞人進(jìn)去了。 胡儼上奏,盡言國子監(jiān)無力容納這么多蔭生。 這是最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光大了國子監(jiān),讓國子監(jiān)重回太祖高皇帝時期景氣的,恰恰是最不像博士的張安世。 圍繞著這一點,百官幾乎是一面倒的認(rèn)為這樣不合時宜。 朱棣只冷著臉,一言不發(fā)。 誰也不知陛下的心意可有一點,這百官卻都心如明鏡,不能讓正義堂擴(kuò)張下去了,如若不然,似乎會有某種不可測的結(jié)果。 不可測,是幾乎所有身居高位者不喜歡看到的事。 他們喜歡按部就班,喜歡規(guī)矩,喜歡約定成俗,唯有如此,才可讓他們的地位穩(wěn)固。 朱棣只聽的厭煩。 朱高熾坐在下側(cè),愁眉不展,心思已經(jīng)飄遠(yuǎn),如果說父皇的厭煩來源于百官們紛進(jìn)言,都是之乎者也,大道理一大堆,攪的人腦殼痛。 可朱高熾?yún)s能聽懂許多引經(jīng)據(jù)典背后的弦外之音。 反對最激烈的,往往是品級不高的翰林官和言官,他們品級低,且年輕,正是需要增加自己名望的時候。 就在爭議不休之時,突然,亦失哈小步入殿,朱棣看到了亦失哈,心里了然了什么,朝亦失哈點點頭。 亦失哈便碎步至御前,取出一份奏疏,低聲道:“陛下,張安世有奏,奴婢覺得緊急……所以自作主張……” 朱棣頷首,取了奏疏,打開一看,而后環(huán)顧百官,只短暫的沉默之后,朱棣道:“諸卿不必爭了。” 百官們頓時安靜下來。 朱棣道:“張安世上奏,請朕罷其博士官職,他說他正在長身體的時候,精力有限,無法承擔(dān)博士大任……” 此言一出,百官嘩然,一個個眼神錯愕。 朱棣笑了笑道:“諸卿是唯恐不能做博士,可張安世卻有此淡泊之心,與諸卿相比,豈不顯得可笑?” 這話的諷刺意味很濃。 “能教授出會元的博士,諸卿竟不能相容,卻俱言他如何壞了學(xué)風(fēng),這是什么道理?” 朱棣說罷,拂袖而去。 留在殿中的百官,瞠目結(jié)舌。 他們沒想到張安世會突然殺個回馬槍。 尤其是解縉,解縉是極聰明的人,他非常清楚張安世這等八股筆談帶來的可怕后果。 江西的讀書人,或者說整個南方的讀書人,之所以能夠獨占鰲頭,靠的乃是家學(xué)淵源。 因為這數(shù)百年來受的戰(zhàn)亂波及比較少,在較為安定的局面之下,往往在讀書方面占有比別人更大的優(yōu)勢。 可一旦這東西鋪開,下一次科舉,中的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而且人人都學(xué)那八股筆談,張安世又打著博士的名義在國子監(jiān)授徒,長此以往,勢必動搖整個士林的根基。 士林是一群有才情的讀書人組成的,顯然不該被一群走捷徑的人充斥其中。 見朱棣拂袖而去,眾臣散去。 朱高熾很生氣,氣咻咻地走出大殿,解縉卻追了出去,低聲道:“太子殿下。” 朱高熾道:“解師傅要害安世嗎?” 解縉道:“太子殿下,臣這是為了保護(hù)他。” 朱高熾臉色更冷:“他有才學(xué),是值得高興的事。” 解縉道:“就因為如此,才不可放任。殿下……” 解縉壓低了聲音,接著道:“殿下不要忘了,漢王一直沒有死心,他欲圖太子位,勢必要從殿下身邊的人動手,張安世木秀于林,遲早要引來禍端,臣所擔(dān)心的是,到時只怕殿下也要受波及。” 這是解縉長久以來的說辭,利用漢王對太子的威脅,竭力保太子,到時只要太子登基,那么自己勢必有了從龍之功。 可其實這里頭一直有一個問題,那便是漢王真的可以對太子有威脅嗎? 歷史上,解縉被處死,只怕本質(zhì)并不在于朱棣認(rèn)為解縉離間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因為臣子支持太子,本來就是理所當(dāng)然,尤其是朱棣決定處死解縉的時候,朱高熾的地位其實已經(jīng)非常穩(wěn)固了。 在自己百年之后,給自己的繼承人留下一個忠心的支持者,以朱棣的政治智慧,絕不會做干掉解縉的事。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解縉在其中的作用,根本不是支持太子。 而是不斷渲染漢王的恐怖,對當(dāng)時因為身體有殘疾,且肥胖的朱高熾進(jìn)行精神上的pua。 渲染這種恐怖之后,以解縉為首的一批人,再以救世主的名義出現(xiàn),對著虛空中的強(qiáng)大漢王進(jìn)行攻擊,顯出在爭儲這件事上,他所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 歷朝歷代,最大的功勞未必是封狼居胥,而是從龍之功! 皇位都給你皇帝爭來了,還有什么功勞能比這更大嗎? 解縉所表現(xiàn)出的精明,若是換在明朝其他皇帝面前,成功的把握很大,而且收益也是極大。 可偏偏,他遇到了大明三個不能惹的皇帝之一,朱棣顯然察覺到了解縉在其中過于熱衷的心思,很快洞察了一切,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將他干掉。 至于另外兩個不能在跟前耍小聰明的皇帝,段位比朱棣更高得多。一個是太祖高皇帝!另外一個,就是赫赫有名的嘉靖皇帝朱厚熜。 朱高熾聽了解縉的話,并沒有像從前那樣生出感激和尊敬的樣子。 反而冷冷地道:“哼,此爾一家之言。” 說著,一瘸一拐地走了。 留下一個解縉,卻是露出了失望之色。 他凝視著朱高熾的背影,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眼神里值得玩味。 解縉是摸透了朱高熾心思的,今日太子大怒,過幾日說幾句軟話,自然也就服服帖帖了。 (本章完) /83/83682/26622191.html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