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朱棣反而在這個時候顯得和顏悅色,笑道:“你不必急著說,朕也不急,你盡管哭便是。” 沈靜的哭聲倒是戛然而止了。 就好像一個人回光返照一樣,沈靜在這一刻,居然出奇的冷靜下來。 他吐字清晰地道:“做的……乃是倒賣糧食的買賣。” 朱棣不吭聲。 糧商……顯然不是什么大罪,畢竟這王法里可沒有不許賣糧這一條。 沈靜繼續道:“往往某處發生了災情,草民……草民就會通過關系……” 朱棣好奇道:“什么關系?” “草民乃是江南世族,頗有一些根基,同窗、師生……同鄉……的關系都可用。” 朱棣面露冷色,卻是沒再吭聲。 于是沈靜接著道:“尋到了關系,與地方上的人約定之后,便將大量的糧食,送至受災的州縣,以十倍、百倍的價格……售賣……” 此言一出,只聽一聲悶響,那劉讓一頭栽倒。 劉讓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隨即才清醒一些,于是又趕緊爬起來,立即道:“不對,不對,給災區運糧,絕不是大罪,這是緩解災情……有功無過。” 他急了。 朱棣卻依舊笑而不語。 沈靜卻是哭喪著臉,像死了娘一樣。 對他來說,晚說不如早說,因為已經無法藏匿了。 他哭喪著臉,如實道:“想要將糧食十倍、百倍的售出,就必須得確保災民缺糧,若是不缺糧,如何能售賣出如此的高價?” “所以往往要買通人,禁絕其他的糧船,而朝廷的賑災糧,也要盡力緩發,緩發的賑濟糧,還可計入其他的損耗。” 朱棣的臉色已經驟變,他搭在案上的手肘,禁不住震了震。 只見沈靜繼續道:“只有人餓了,身邊有人餓死了,那些走投無路的百姓,才會心甘情愿地將自己的家底掏出來,才會爭先恐后的拿出家里最后一個銅板買糧,先餓死沒銀子的,此后餓死銀子少的,再之后……” 劉讓已經身如篩糠,他眼眶一片通紅,其實已經徹底的急眼了。 只見劉讓抖著手,指著沈靜大罵:“你胡說什么,你胡說什么,你可知道,你胡亂說這些話的后果?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是不是有人逼迫你這樣說的……” 沈靜則是整個人匍匐在地,他此時其實格外的冷靜,不冷靜也不成啊,家里到底能死幾口人,就看他現在了。 他按捺住滿心的驚懼,磕頭如搗蒜道:“劉讓……我是知道,此前他與刑部的人有來過,與我還敘了舊情,原來是他的高祖,曾與我的曾祖乃是同窗,當時我們喝了水酒,幾杯酒下肚,他便口稱我無罪,定會為我討還公道,還說……到時他一定要彈劾張安世人等………” 劉讓打了個趔趄,后退了兩步,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沈靜。 聽了沈靜的話,朱棣倒是笑了,卻是道:“靠這個,就掙來了一百二十萬兩紋銀?” 朱棣已經不在乎劉讓說了什么了,他現在只想知道他想知道的。 沈靜現在可謂老實之極,他顫聲道:“其他的買賣也有,這是數代經營的買賣……” 朱棣挑眉道:“太祖高皇帝時也有?” 沈靜如實道:“那時行事很小心,不過……父親在的時候,確實也干過一些。” 朱棣倒是有一件事比較好奇,便道:“可是為何四鄉八里之人,都稱你為善人?” 沈靜便道:“草民……確實修橋補路,還興辦了幾處學堂,周濟了不少讀書人,若是遇到方圓十里,無人拾撿的尸骨殘骸,也會教人收拾一下,送去義莊安葬……” 朱棣道:“不曾想,你竟還真有善心?” 沈靜戰戰兢兢地道:“干這樣事的人,都有善心,不然每日睡不踏實……” 聽到這里,朱棣終于又站了起來,四顧左右,道:“今日卿等都在,怎么說?”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此時,朱棣的目光落在一個人身上,道:“張安世。” 張安世便上前道:”臣在。” 朱棣道:“說說吧,當初你為何要炸沈家莊?” 張安世一臉遲疑地道:“真話還是假話?” 朱棣只吐出兩個字:“真話。” 張安世道:“事情是這樣的,臣在船運商行那兒,其實也打聽到了沈家的一些事,只是沒有證據。只是臣覺得事關重大,所以趕緊稟告了臣的姐夫……” 朱高熾一愣,詫異地看著張安世。 張安世繼續道:“姐夫聽說之后,也憂心忡忡。說要查,只怕不容易,這沈家人經營了這么久都沒有敗露,怎么可能輕易查出什么來呢?只是事關重大,所以只能行非常之事,那么……索性就將事鬧大,鬧的越大越好,鬧的越大,就有越多人關注!“ “于是……臣便斗膽,直接將沈家的莊子炸了。當然,這里頭也有朱勇、張軏、丘松的功勞,他們不辭勞苦……“ 聽到這里,朱棣便擺擺手:”好了,朕知道怎么回事了。” 朱棣隨即目光就落在了劉讓的身上:“張安世說,他這樣干,就是知道你們這些人尸位素餐,知道你們會包庇沈家,看來你沒有教張安世失望啊,你果然是這樣的人。” 這話可謂是諷刺意味十足! 劉讓臉色鐵青,卻是再也無從辯駁,期期艾艾地道:“是臣失察……請陛下治臣失察之罪……” 卻見朱棣勃然大怒,猛地抄起了公案上的石筆架,朝劉讓砸去。 啪…… 這石筆架不偏不倚,正中劉讓的面頰,劉讓吃痛,捂著臉,啊呀一聲慘呼,很快,他的面頰便腫得老高。 朱棣咬牙切齒地道:“只是失察嗎?只是你所謂的失察,害死了多少百姓?因為你的失察,朝廷的賑濟糧食,非但不能救人,反而肥了不知多少官吏。” “你不是平日里都說仗義執言嗎?不是成日將蒼生天下放在嘴邊嗎?這個時候,你竟和朕說失察?倘若別人,說不定可以失察,但你這嘴里都是圣賢書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失察二字!” 劉讓惶恐萬分,忙是匍匐在地,捂著臉道:“臣……臣……” 還不等他說下去,朱棣便冷冷地道:“看來到了現在,你還不知如何悔改,可見災民的慘狀,在你心里算不得什么!這樣也好,來人,捉劉家人等,上下老幼,男子流放瓊州為軍奴,女子充教坊司,讓他全家都嘗一嘗尋常百姓的苦頭,教他們生生世世都翻不得身!” 劉讓聽罷,猛地打了個激靈,急道:“此臣之罪,陛下何以禍及妻兒?” 朱棣神色不變地道:“你風光得意的時候,你的妻兒不也跟著你沾光?如今因為你所謂的失察,害死了多少人,更遑論朕若是信了你的奸言,這張安世幾個,豈不也因你的誣告而受害?” “你只想著自己的家人受了無妄之災,為何就不想想,因為有你這樣狗一般的人,又有多少人受害呢?” 說到這里,朱棣再不想跟這樣的人多費唇舌,沉聲下令道:“來人,拿下去,此人先別急著殺,先送詔獄慢慢懲治。” 劉讓聽罷,已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昏沉,他本還想說饒命,只是話未出口,便被人毫不客氣地拖拽了出去。 殿中鴉雀無聲。 朱棣則又道:“至于這沈靜……朕念他還算老實,平日里也算做過一些善事,對自己的罪責,還算是供認不諱,那么……就從輕發落吧。” 朱棣頓了頓,便道:“就不要滅他三族了,誅他全家老幼吧,其本人……凌遲!” 沈靜聽到這里,臉上直接白得毫無血色,一頭栽了下去,人已昏死。 朱棣又特意補上一句:“查抄他家,一個銅板都不能遺漏。” ………… 其實朱棣很憤怒。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