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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查出來。”謝容與干脆利落道。

    “沒查出來？”

    “是，閣下藏得很好，我們除了判斷出你在雜貨巷有熟人，什么都沒查出來。”

    “既然什么都沒查出來，你們?yōu)楹尉湍昧藦埣曳驄D？你們就不怕拿錯(cuò)了人，不能逼老夫現(xiàn)身嗎？”

    “閣下不是義匪么？”謝容與淡淡一笑，“張四哥都腿腳不好，急需醫(yī)治，如果被關(guān)入牢中受濕受寒，腿就廢了，就算我們拿錯(cuò)了人，以閣下俠肝義膽，難道不救么？閣下應(yīng)該跟雜貨巷的人關(guān)系都不錯(cuò)吧？”

    《行云策》失竊當(dāng)晚，官兵追到雜貨巷，盜賊就不見了，之后官兵挨家挨戶查問，雜貨巷的人均稱當(dāng)夜沒有見過行蹤詭異的賊人。

    當(dāng)夜動(dòng)靜那么大，盜賊逃到巷子，不可能沒有人見過，按理說，見到他的人甚至不止一個(gè)，而事發(fā)倉促，雜貨巷的人也不可能合起伙來撒謊。

    那么雜貨巷眾口一詞的又是為什么呢？

    解釋只有一個(gè)，盜賊應(yīng)該是一個(gè)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雜貨巷，與所有人都熟悉的人。

    加上謝容與推斷盜賊是義匪，青唯查出這義匪有故意把官差引去雜貨巷的嫌疑，官府自然斷定，雜貨巷中有不平事。

    義匪盜竊，本來是為了幫人，最后弄巧成拙，害雜貨巷的人被官差帶走，甚至可能要廢了一雙腿，他怎么可能不出面救人呢？

    知道這一切后，謝容與就有了計(jì)策。

    他先讓官府假意帶走張家夫婦，爾后散布?xì)J差將至，要把張家夫婦押解軍衙關(guān)押的消息，逼得盜賊李叔出面救人。

    自然李叔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旁人一下餌他就上鉤，聽說欽差要來，他先去衙堂確認(rèn)了黃符真?zhèn)巍?

    豈不知這枚黃符是真，官家口諭卻是假的。

    這枚黃符是趙疏私下賜予謝容與的，以防他在外遇到急難，可以傳天子口諭暫緩事態(tài)。

    李叔聽完謝容與的解釋，冷聲道：“江留官府請(qǐng)來高人，今日老夫計(jì)輸一籌，落到你等手中，老夫認(rèn)了，你們要?dú)⒁獎(jiǎng)帲?qǐng)便吧！”

    話音落，卻見林子另一頭有兩人疾步行來，其中一人還杵著木杖。

    是張家夫婦，他們竟沒有離開。

    到了近前，他二人相互攙扶著跟謝瑯拜下，“官爺，請(qǐng)您寬宏大量，放過李大哥吧，李大哥他不是賊，草民適才想明白了，李大哥去私塾偷盜，他都是……都是為了我們！”

    李叔見狀卻道：“張家兄弟，張家妹妹，你們起來！何必求官府，官府從來都是為貴人辦事的，權(quán)貴狼狽為奸，哪里會(huì)聽賤民求情？”

    這話謝瑯不愛聽了，他兩袖清風(fēng)，辦案從來公允不阿，怫然道：“足下行盜竊之事，卻把臟水潑到官府身上，這是什么道理！”

    “老夫可不是平白無故說這話，老夫問你，今年年關(guān)前，江留官府可曾接到狀書，狀告秋濃書舍的林居尤林先生仗勢欺人？”

    這……

    謝瑯是江留推官，經(jīng)手的案子過目不忘，印象中沒有看過這樣的狀書。

    但是狀書遞到推官手里前，底下的錄事還會(huì)幫著過一遍，否則狀書太多，官府忙不過來不說，有些扯皮事，實(shí)在不必鬧上公堂。

    謝瑯看向一旁的錄事。

    錄事想起來了，拱手回說，“是有這么一個(gè)狀子，說是林居尤仗勢欺人，譬如一戶姓張的人家開酒水鋪?zhàn)樱徒榻B人去旁的酒水鋪?zhàn)映跃疲@家人請(qǐng)大夫看病，他就橫插一腳，把大夫請(qǐng)走，總之這家人做什么，他攔什么……下官仔細(xì)看過這狀子，也私下查過，因?yàn)闋钭由蠈懙亩际切╇u毛蒜皮的小事，介紹旁人去其他鋪?zhàn)映跃疲R時(shí)重金請(qǐng)大夫，這些都不觸犯律規(guī)，加之林居尤從未在背后詆毀過張姓人家，下官以為不必鬧上公堂，便將狀子按下了。”

    “壓下了？那狀子老夫幫忙遞了三回！最后一次說明了林居尤和張姓人家的私怨，你們管了嗎？你們還是沒管！”

    謝瑯微微蹙眉：“什么私怨？”

    錄事道：“回大人，那私怨分屬家事，官府就更不好管了。事情是這樣的，秋濃書舍的林先生，就是林居尤……”

    原來林居尤年少清貧，十七歲娶了鄰村張家的大姑娘，就是張氏。

    娶妻后，他依舊苦讀，終于考中秀才，遠(yuǎn)去縣里求學(xué)，張氏就在家等他回來。

    沒想到這一去，張氏一等不回，二等不回，直到十年過去，林居尤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家鄉(xiāng)的人都以為他死在外頭了。這十年中，張氏幫他照顧他重病的父母，為二老操辦后事，期間托人給林居尤去了無數(shù)封信，林居尤一封也沒有回。

    張氏守了寡，有回去縣城為老父買酒，遇到了開酒水鋪?zhàn)拥膹埶母纭埶母鐬槿死蠈?shí)憨厚，只是因?yàn)橥饶_有毛病，怕耽誤人家姑娘，所以至今未娶。

    張氏和張四哥相遇后，二人情投意合，張四哥也不在乎張氏是個(gè)寡婦，很快娶她為妻。

    好在張氏旺夫，嫁給林居尤，林居尤就考中秀才，嫁給張四哥，張四哥酒水鋪?zhàn)拥纳饩陀l(fā)興旺。

    幾年后，有鄉(xiāng)人從中州回來，與張家夫婦說起異地見聞，說江留城何等繁華，江留的貨物何等琳瑯，還說江留的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有回春之妙手，什么疑難雜癥都能治。

    張四哥與張氏成親后，什么都好，就是腿腳愈發(fā)不靈便，夫婦二人一商量，干脆把家鄉(xiāng)的酒水鋪?zhàn)雨P(guān)了，去江留另開一家，一邊做買賣一邊求醫(yī)。

    沒想到張氏打了江留后，有回照管鋪?zhàn)樱尤挥龅搅饲胺蛄志佑壬祥T買酒。

    原來林居尤并沒有死在外頭，他去縣里求學(xué)不久，遇到了一位在官府頗有人脈的老先生。

    老先生還有一個(gè)小女兒，比林居尤只小三歲。

    林居尤自覺資質(zhì)平平，單靠自己，什么時(shí)候才能出人頭地？就在這時(shí)，他接到張氏的信，說他的父母病重，請(qǐng)他速歸。

    林居尤本欲跟老先生請(qǐng)辭回鄉(xiāng)，老先生卻先一步告訴林居尤，自己要攜家人遷往江留，此一別不知何時(shí)再見，望他來日珍重，老先生的女兒望著林居尤，更是泫然欲泣依依難舍。

    善惡取舍只在一念之間。

    林居尤驀地心一橫，雙膝落地，將要說出口的話變成了自己的父母早已過世，從今往后，只愿侍奉老先生左右。

    林居尤原先并不叫林居尤，是老先生憐他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才讓他改隨自己姓林，賜名居尤，還把他的戶籍落在了自己名下。

    林居尤到了江留，便下了決心與過去徹底割斷，不過他沒有娶老先生的小女兒，而是娶了一位七品官爺家里的千金。

    七品官爺本想為他謀個(gè)好前程，可惜林居尤心中本來就有雜念，見識(shí)過江留繁華，哪里還靜得下心用功？連個(gè)舉人功名都屢考不中，后來七品官爺只好讓他跟著周老先生，又借周老先生的名，給他辦了書舍，這樣旁人見了他，好歹稱一聲“先生”。

    說回林居尤在酒水鋪?zhàn)佑鲆姀埵稀?

    他見了張氏，心中自是害怕不已，他擔(dān)心張氏記恨他，一心要把他過去的丑事捅出來，這些事如果被他老丈人知道了，只怕把他攆出家門都是輕的。

    林居尤于是一心想逼張氏夫婦離開江留。

    張家做酒水買賣，他就介紹人去別家吃酒，張家好不容易等來名醫(yī)看診，他就臨時(shí)花重金把名醫(yī)請(qǐng)走。

    “老夫到了江留，受過張家兄弟恩惠，得知此事，自然為他們打抱不平。老夫亂世年間也是一條好漢，劫富濟(jì)貧仗義疏財(cái)不在話下，原以為江留官府清明，老夫起初還循規(guī)蹈矩地幫著遞狀子，哪里知道你們根本不接！

    “張家兄弟息事寧人，老夫卻沒這么好的脾氣！這林居尤忘恩負(fù)義，連病重的老父老母都能割舍，你們看得慣，老夫可瞧不下去！你道老夫?yàn)槭裁匆邓桔拥臇|西？老夫就是要把事情鬧大，那周老先生名望不是高得很么？那個(gè)梁什么的不是寶貝他的《行云策》么？老夫就專盜他們的物件！等到失竊這事傳得人盡皆知，老夫就把姓林的惡行寫成狀子，貼得江留城大街小巷處處都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周老先生門下，秋濃書舍的林先生，究竟是個(gè)什么樣的狗東西！”

    李叔說到末了，只覺恣意痛快，嘲弄地大笑起來。

    笑過后，他繼續(xù)道：“你們今日擒住我又如何，那狀子我已請(qǐng)人抄好了，明早隨便一個(gè)巷口都能瞧見，我李瞎子這一遭痛快得很，值了！”

    李瞎子？

    青唯聽到這個(gè)名字，錯(cuò)愕異常，叫“李瞎子”的她知道一個(gè)，她揭開兜帽，“……李前輩？”

    李瞎子聽到這個(gè)稱呼，朝適才追他的女賊的看去，火光映照下，女賊面容清麗動(dòng)人，可眉眼里卻藏著英氣。

    李瞎子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大好了，可這樣熟悉的氣度，他只在一個(gè)人身上見過。

    “小丫頭，柏楊山岳翀……是你什么人？”

    青唯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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