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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青云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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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唯不吭聲,拿起一截新的木樁,重新舉劍。

    魚七手中竹笛往下一壓,撥開她的手腕,四兩撥千斤般奪了劍,溫聲說:“小野,你母親這個坎,你過不去,難道溫阡就過得去?你這樣賭氣,他其實傷心。”

    青唯低著頭:“我沒瞧出來他有多傷心。”

    “他又不像你,小丫頭片子,難不成傷心了還要叫人瞧出來,都是藏在心里的。再說了,你一個不樂意,跑到我這里來,我這把年紀(jì)了,又沒娶妻,到時候哪家姑娘來了,看到你這么個丫頭片子,以為我有這么大一個女兒,嚇跑了,你說我怎么辦?你這不是壞我姻緣?”

    青唯頓了頓,起身就要回屋收東西:“那我走就是。”

    “哎,逗你玩呢,怎么這就當(dāng)真了?”魚七連忙攔下青唯,“你不是想學(xué)我的軟玉劍?今天我把秘訣傳授給你好不好?所謂軟玉劍,別看是‘劍’,要訣都在一個‘軟’字上,最大的作用,當(dāng)繩子用。你別不信,有它在,哪怕從高處落下,都不會受傷……”

    ……

    青唯陡然睜開眼。

    外間天際已泛白,她一下子翻身坐起,額間盡是細(xì)密的汗。

    當(dāng)年母親過世,師父說軟玉劍當(dāng)繩子用,自然是為了哄她開心,可是,可是……

    昨日薛長興在斷崖邊,問過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小丫頭,你這么有本事,身上還帶著魚七給你的軟玉劍,從這里跳下去,應(yīng)該會沒事吧?”

    青唯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起身起身裹住斗篷,斟了碗涼水猛吃一口,拉開門正要走,展目一看,卻見崔芝蕓正在小院中徘徊。

    她似是天不亮就來了,眼底有深深的黑暈,眼眶紅腫,應(yīng)該是哭了一夜,仔細(xì)望去,甚至能辨出殘留的淚痕。

    前日青唯讓她去尋高子瑜問明究竟,她八成已去過了。

    崔芝蕓一見青唯,上前泣聲道:“阿姐,表哥他,他……”

    青唯心中實在焦急,稍一遲疑,打斷道:“對不住芝蕓,我有要事在身,你等我半日,回來再說。”

    青唯去驛站雇了馬,一路打馬疾行,順著官道,很快來到昨日的斷崖。

    此處玄鷹司應(yīng)該已搜過了,到處都是馬痕足印,正午未至,秋光清澈,將四下里照得透亮。崖下的深霧也散了,俯眼看去,崖壁橫木交錯,隱約可見崖底。

    昨日薛長興身上是帶著他千辛萬苦找來的證據(jù)的。他走投無路,決定投崖搏命,但他也許會拿自己的命賭,絕不會拿手上的證據(jù)去賭。

    那么當(dāng)時情形危機,他為何沒有把證據(jù)轉(zhuǎn)交給她?是不認(rèn)為她能躲開玄鷹司的追蹤嗎?還是不信任她背后的曹昆德?

    應(yīng)該都不是。

    青唯垂目看向崖下。

    薛長興一到此處,便與青唯說:“京周這幾個山頭,每一個我都來過,地勢都摸遍了。”

    “小丫頭,你從這里跳下去,應(yīng)該會沒事吧?”

    青唯后退幾步,扶住自己的左腕,放出布囊里纏繞著的軟玉劍。

    軟劍青芒如蛇,在山嵐中吐信。

    長風(fēng)在她的目光里卷起濤瀾,青唯閉上眼,聽著那風(fēng)聲拂身而過,耳畔似乎又回響起薛長興的切切追問——

    “溫小野我問你,當(dāng)年洗襟臺坍塌,朝廷口口聲聲說是你父親督工不利,你信嗎?!”

    “如此潑天大案,草草了結(jié),你心中可曾甘心?!”

    “眼下朝中虎狼橫行,想要查明真相無異于以卵擊石,你是溫阡之女岳氏之后,是不是也愿意在這荊棘叢生的亂象里搏出一條明路?”

    信嗎?

    甘心嗎?

    愿意嗎?

    她的父親是大筑匠溫阡,母親是岳氏紅英。當(dāng)年江水洗白襟,沙場葬白骨,她太小了,甚至不明白發(fā)生過什么。

    直到稍微大了些,親人不在,孤身往來伶仃,只覺那些事太沉太舊,亟亟奔走不敢觸碰。

    可一條路循環(huán)往復(fù),終點在哪兒呢?在這世間輾轉(zhuǎn)飄零,又該往哪兒去呢?

    不如一搏。

    她一身岳氏骨,流著溫家的血。

    她已長大了。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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