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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廷揚表情扭曲得厲害，時而想要狂笑，時而又必須保持儀態(tài)憋笑，竟比范進還一驚一乍。

    他家從八十多年前、他高祖父開始做海商，錢是從來不差的。但秀才以上的功名，就沒一個是實打?qū)嵖汲鰜淼摹?

    沉廷揚狂喜之下，竟覺得比多賺一百萬兩銀子都爽。

    “快，立刻讓繡莊把準備裝船的上等彩緞，挑最好的出來！府上全部門廊都要結(jié)彩！沉壽，給你半天時間，入夜之前每根柱子都要掛上金絲紅綃燈籠！”

    沉壽得令，立刻就要去辦。

    “回來！”沉廷揚又患得患失喊住他，搓了搓手，“也不差這半刻鐘，先把林兒的家書拿來我看！”

    他至今還有點不真實感，唯恐吹牛吹大了丟人。這才想起一定要親眼看信，不能光聽口頭轉(zhuǎn)述。

    眾人也只好站著，等老爺慢慢一個字一個字把信反復看完。沉廷揚這才徹底長出一口氣，最后追加了一條叮囑：

    張燈結(jié)彩的時候要由內(nèi)到外，不到最后一刻，大門外面不要聲張！

    這樣，好歹能有大半天時間差，等院子里裝修完了，如果聽到風聲變故，外頭門面還能及時收手。

    安排完之后，沉廷揚攥著家書就往書房走，他的愛妾也跟在身后，還帶了兩個磨墨的侍女，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便溫言勸慰：

    “老爺，還要核算這些戶部賬目么？今日如此大喜，不如歇息一下安安神吧。”

    “誰還算這些破賬，給我好好疊好拿走！”沉廷揚隨手一揮。

    磨墨侍女便上來仔細整理賬簿，剛收拾得差不多，沉廷揚又神經(jīng)質(zhì)一樣地改變主意了：“不對，林兒這點小事，怎能耽誤皇命！這賬我還是要核的，你們都出去別煩我！滾遠一點！”

    侍女被老爺?shù)囊惑@一乍弄得無所適從，只好退下。

    沉廷揚端坐桉頭，假裝真的認真算賬，直到侍女把書房門掩上的那一刻，他又偷笑著把已經(jīng)揉皺了的家書掏出來，看著悄悄傻樂。

    侍女們已經(jīng)被趕得很遠了，估計就算傻笑出聲，也不會被聽見的吧。

    沉廷揚不知偷笑了多久，估計連午飯都沒吃，直到午后時分，門外才又有管家過來通報，差點又挨了沉廷揚一頓批。

    “讓你們滾遠一點別來打攪，又怎么了？”沉廷揚還擔心自己失了威嚴，被下人聽見了自己的偷笑。

    “老爺，是南京國子監(jiān)的吳司業(yè)來訪，吳司業(yè)前天特地從南京趕來道喜的，說是今科他門下監(jiān)生，唯有少爺進了前二甲。”

    沉廷揚這才回嗔作喜，連忙整頓了一下衣冠。

    吳偉業(yè)那可是“江左三大家”之一，江南學問泰斗、崇禎五年的榜眼。

    沉樹人畢竟掛了南京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名頭，雖然沒跟吳偉業(yè)念過書，名義上卻跑不了吳氏門生的標簽。

    沉廷揚自己當年也是南京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那都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兒了，聽說吳偉業(yè)上門，這就等于是母校的新校長上門、拜訪老校友，他當然要給足禮遇。

    “吳山長來了？快請快請！”沉廷揚匆匆忙忙整理好衣冠，滿面春風出門迎客。

    一見到吳偉業(yè)，他就拱手長揖：“吳山長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吳山長不愧江左學宗、一時泰斗。犬子能有今日成績，都是吳山長教導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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