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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謝云持想，他大抵是個很驕傲的人。

    他總在被無數(shù)的人夸容貌出色，成績優(yōu)秀，懂事禮貌。

    林林總總，該是個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吧。

    所以一路驕傲如此，他自覺未來也有更高的天空值得去翱翔。

    哪怕父親病重，本就算不上多么富裕的家庭，更是一瞬間如同擎天支柱倒下，十四歲的他被迫要多做一些兼職來支撐起這個家時，謝云持也是驕傲的。

    第一場手術(shù)就花光了父親給他攢的學(xué)費，而那個時候的他剛剛拿到中考的成績單，全市第一。

    謝云持有聽見過病房的護士們私下議論，說那個長得好好看的中考狀元，怎么會有個如此清貧的家庭。

    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這個病也只是花錢吊命而已，大概率也只是白花錢。

    父親躺在病床上幾度垂淚。

    多年操勞，父親的手早就粗糙不堪。

    謝云持送完早晨的報紙、買了早飯過來，還沒推開病房的門，就看見父親那雙手緊緊地握著母親白嫩的雙手。

    他頓住腳步，聽他們說話。

    父親嘆了口氣，“芝芝啊，你嫁給我這么多年，到底還是讓你受苦了啊。

    我當初娶你的時候還跟你說，一定能讓你幸福的，結(jié)果現(xiàn)在……”

    沈芝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多想：“我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幸福了，你這都說的什么話，而且總會有希望的，你看云持現(xiàn)在也比以前更懂事了。”

    父親似乎并沒有被她安慰到，提起兒子的名字，他反而更加失落了幾分：“云持都是被我耽擱了啊，要不是我這病……他那么爭氣，都考了全市第一了……”

    謝云持低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尖，又抿起唇角，笑出來個一貫的弧度。

    他其實從不覺得自己被耽誤了，父親在他心里，是個很偉大很偉大的人。

    正準備推開病房門進去的時候，謝云持又聽見父親猶豫著開了口：“其實你們不用安慰我，我也知道我這個病情啊……大概是好不了了。

    第一場手術(shù)家里的積蓄就花光了吧，再這樣下去云持該怎么辦？”

    沈芝張了張嘴，打算說什么，卻被他笑了笑攔了下來。

    謝云持聽見父親說：“要不然……就別治了吧。”

    謝云持心猛地一墜，從未有過的惶恐和害怕在這一刻，淋漓盡致。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父母似乎沒料到他突然進來，都是一愣。

    謝云持抿了抿唇，語氣溫和，卻又很堅定：“爸，你如果不治的話，我就不讀書了。”

    “你這孩子……”父親皺起眉，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又化成了一聲濃郁得化不開的嘆息。

    謝云持從不覺得父親是負擔。

    父親在，他才覺得有希望。

    病情穩(wěn)定了一個多月，父親卻突然又病重，緊急需要第二場手術(shù)。

    沈芝把能借的親戚都借了個遍，開手術(shù)前卻還是差了一筆。

    謝云持咬著牙站在繳費處，把那些錢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在腦子里想盡了一切可以盡快來錢的方法。

    他甚至想，不然就去給醫(yī)生跪下，求他給父親先做手術(shù)，他一定會把錢盡快補齊的。

    沈芝在窗口那里暗暗抹淚，問工作人員可不可以先緩緩。

    工作人員也嘆了口氣，卻聽見一個女孩子脆生生的聲音，帶著甜意，問：“阿姨，你是急需要用錢做手術(shù)嗎？”

    謝云持站在墻角處，向聲音來源處看了過去。

    是個年紀大約和他差不多大的女生，穿著一條淺藍色的裙子，瘦瘦的，頭發(fā)很長。

    哪怕只看得見背影，也依然能看出來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的衣服也一看就是昂貴的。

    沈芝擦了擦眼淚，強露出個笑容來：“是啊，你有什么事嗎？”

    女孩子歪了歪頭，在自己背著的小包包里翻了一會兒，拿出來一張銀行卡，遞過去：“阿姨，這是我自己的小金庫，里面有不少錢，你先拿去用吧，救人要緊。”

    沈芝連連擺手：“這怎么行，我怎么能收你的錢，況且，這是你爸爸媽媽的錢吧？”

    “沒關(guān)系的阿姨，”女孩子聲音依舊有些甜，強行把那張卡塞進了沈芝手里，“這是我自己的零花錢，你放心用。

    而且就算是我媽媽在這里，她也肯定會幫你的。”

    她頓了頓，“要不我留個電話吧，阿姨你到時候可以電話聯(lián)系我，我叫紀明月，紀律的紀，我本將心向明月的明月。”

    女孩子跑開的時候，謝云持終于看見了她的正臉。

    果然很漂亮，肌膚勝雪，眼睫纖長，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天上的明月，溫暖又柔軟。

    謝云持那一秒在想，為什么會有人這么傻，竟然這么隨意地就把自己的錢拿去給別人用。

    對啊。

    不會有人這么傻。

    ……所以那肯定是天使。

    第二場手術(shù)很成功，父親轉(zhuǎn)危為安，沈芝和謝云持都松了一口氣。

    謝云持又多打了一份工，想著早日把錢還給那個女孩子。

    她叫，紀明月。

    我本將心向明月的，明月。

    再看見她，是在端市一中開學(xué)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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