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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如虹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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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紀箏不知怎么說,思緒糊成漿糊般的一團:“爸爸,你起碼要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

    紀城譽摸了摸女兒的頭頂:“落落,聽爸爸的話就好了,爸爸媽媽怎么會害你呢,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聽話。”

    是,沒錯,她從小到大都聽話,每一步都按著葉梅和紀城譽設置好的路走來。

    紀箏沉默下來,頭腦很亂,聽著紀城譽囑咐的很多話。

    天氣略微陰沉了下來,這段時日的天氣都不太好,不多時,便有細細雨絲從空中飄落。

    晚飯時分,紀城譽不在,出去了一趟,紀箏在家里待得心煩意亂,索性回了學校。

    剛到寢室,她接到了周司惟的電話。

    手機屏幕上那個名字陡然亮起的時候,紀箏嚇了一跳,按下接聽鍵緊張地吞咽口水。

    電話接通,周司惟沒有出聲,周圍只有風聲簌簌。

    紀箏心陡然沉到谷底,仿佛有什么預感一樣。果然,幾秒后,周司惟淡淡開口:“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事嗎?!?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嗓音靜得叫人心慌。

    “我……”她指甲淺淺嵌進指腹。

    “紀箏,”他說:“下來?!?

    紀箏握緊手機,猛然起身,跑到陽臺。

    夜色沉靄,有幾縷雨絲飄著,周日學校人煙稀少,顯得有幾分冷清。

    周司惟沒有撐傘,站在雨中,整個人的冷清氣質幾乎和樹下暗影融為一體,他抬頭,目光穿過淡淡雨霧落到她身上。

    紀箏睫毛顫了下,多拿了一把傘下樓去。

    她心臟沉沉,心底仿佛抗拒著什么,不愿去面對,然而周司惟淋在雨中,她不由得加快腳步。

    剛走到門口,路邊有個人先她一步把傘擋到周司惟頭頂。

    是衛昔,她走得也很急,頭發微亂,踮腳嗔道:“你出來怎么不帶傘呀?”

    紀箏停住腳步,垂下的那只手緊緊握住傘,指骨發白。

    在衛昔身后走來的是鄭鶴揚他們,顯然是來找周司惟的。

    周司惟動也沒動,黑眸一寸不挪盯著她。

    紀箏的腳像被黏住一樣。

    “你們先回去吧?!敝芩疚┥ひ艉軟觯骸拔疫€有事?!?

    他神情真正冷下來的時候,無人敢抗拒,幾人交換了眼神,應了一聲離開。

    衛昔要把傘留給他,然而周司惟沒有伸出手接的意思,僵持幾秒后,鄭鶴揚對著衛昔搖了搖頭,將她拉走。

    紀箏心口喘不過氣的難受。

    還剩三級臺階,她走得很慢,周司惟的肩上落下幾片被雨打落的黃葉。

    紀箏在距離他十幾厘米的地方停下,抬手費力把傘遮到他頭頂,雨水成簾橫亙外。

    他將傘接過來。

    無聲的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和周司惟從來沒有過這樣相對無言的時刻,他周身氣壓極淡,卻又好像很低。

    她先出聲,低低的:“你知道了……”

    “是,”周司惟慢慢地說:“你要出國,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紀箏,”他說:“你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紀箏低頭,那股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再次漫上心頭。

    她還能說什么,說她本想和他說的,甚至于動了放棄的念頭嗎?

    還是,說自己因為衛昔而生出的那些不明不白的小心思。

    衛昔接起的電話,為他披的衣服,說的那些話,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告訴她。

    他們才是同行人。

    衛昔比她先認識他,所以方才,也是衛昔先一步。

    他們才該攜手,從微時走至天光。

    紀箏低下頭,強忍住眼眶里涌出的酸澀。

    更甚者,她什么都決定不了,所有的搖擺不定都在紀城譽風輕云淡的安排下作廢。

    她連拒絕,決定自己人生的勇氣都沒有。

    一陣冷寂的悄然無言后,秋夜的涼夾雜風聲呼嘯,兩邊樹影蕭索,黃葉飄落。

    細細雨絲從空中落下,周司惟回想起半小時前,見到的那個溫和儒雅的男人。

    男人的樣子比起當年第一次見,并沒有多少改變,可能他變化太大,男人并沒有認出他。

    “你是落落的男朋友吧?!奔o城譽說話溫和客氣:“我是她爸爸?!?

    如何說林清川的溫和是面具,撕開薄薄一層,是掩蓋不住的盛氣凌人,那眼前的人,完全不會叫人覺出半分不適,待人平等。

    說出的話也委婉客氣,繞了很多個彎彎繞繞,最終都是一個意思。

    “落落這孩子從小就心軟,心性單純沒見過社會,我們做父母的,自然得為她打算好。”

    “她要出國留學了,過段就走,我和落落媽媽都覺得,你們不太合適,這孩子也不知道幾年能回來,就別讓她耽誤你了?!?

    ……

    面對林清川,周司惟可以不在乎,可是那是她的父親,話里話外,都是說心疼女兒,讓他放手。

    紀城譽說,不想讓她耽誤他。

    其實真正的意思,該是他耽誤了她。

    他的奢求,終究只是奢求。

    周司惟指腹按在食指冰涼的戒指上,那下面著,覆蓋著從不示人的刺青。

    橫l,纏成一圈黑色痕跡,包裹手指。

    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年去紋上的了,紋身師當時提醒他,很少有人紋在指根處,十指連心,較別的地方都要更疼些。

    可他只是想把那個小姑娘的名字,放在觸眼可及的地方,除了他自己,誰都看不見,也不知道。

    四季更迭里,他不能宣之于口的,隱秘的執戀,終于在某一年的九月窺見天光。

    那日驕陽似火,他記憶中的人站在一團光暈里,和從前一般天真無二的樣子,因為迷路有些局促又茫然。

    他甚至不敢上前直接引路,迂回曲折告訴她周圍的人,順手幫了她一把。

    她當真是半點都沒變,后來在便利店里,還是要固執地為他撐傘,笑顏明媚,是他想觸碰又不敢伸出手的光明。

    望著她,他當真以為,雨停了,那束光觸手可及。

    一串接一串的鈴聲打破了寂靜。

    周司惟動也不動,掐滅。

    電話堅持不懈地打進來。

    “你接吧,”紀箏聲音很低,說:“萬一有什么急事呢?!?

    周司惟直接將手機關了機。

    紀箏想起每一次,都偏向她的傘面,而本該有一把更適合的傘握在他的手中。

    讓他不必,再為遷就她而讓自己淋雨。

    衛昔說,紀箏,不要再自私了。

    爸爸說,不要以愛之名,束縛他人。

    雨水順著周司惟的黑發留下來,一把小小的傘并不能遮住兩個人,他半個身子都在雨中。

    斜斜的雨絲打進傘下,幾滴掛在他睫毛上。

    雨水沁入衣服,刺骨寒冷。

    綿綿秋雨像一張網,無孔不入得仿佛一只大手,讓人窒息。

    周司惟看到對面女孩的睫毛緩緩垂下,風聲簌簌。

    她說:“周司惟,我們……分手吧?!?

    雨意泠泠,一場一場落盡春夏的迤邐花葉,城市昏暗,空氣中都透露著壓抑。

    他的愛在黑暗的松林里,風解縛不了自己。

    冰冷的,殘敗的,虛妄可笑的人生,終于還是一無所有。

    在這個雨夜,被打入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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