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祖母罵祖父是個餓死鬼-《巴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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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四叔家回自己家后,沒多久,祖父就去世了。
祖父這個人,你不那么使勁地想家里還有這樣一個人的話,基本上不記得。我在四叔家過了六個月,對祖父的存在沒有任何印象。因為祖父大半輩子大多數時間,就躺在躺椅或床上,一天天的躺著,不出聲,也不出來。自在他幽暗的世界,過著幽暗蛆蟲般的生活。
突然有天,祖父大聲喊著小姑的小名:“幺姑耶,幺姑哦,快,快,來喲。”
小姑聽了,趕緊跑進房間,問:“父親,你乍的了?你哪里不舒服,你要啥?”
祖父陳千歲哀嘆了一聲,說:“幺姑耶,我的好幺姑,你姆媽喂養了多少只雞啊,你去跟你姆媽說,抓一只土雞給我,我要喝砂罐煨的土雞湯,就是你滿叔死前沒喝到的土雞湯,我要喝。你滿叔啊,一輩子唱戲掙錢辛勞為她,居然沒喝上一口土雞湯了走,友打卦,友打卦真是狠心腸……”
“爹,你神神叨叨的嘀咕些啥,我滿叔咋沒喝上一口土雞湯了去死啊,俺滿叔都死了啊,爹?”小姑也嘀嘀咕咕地去跟祖母稟報。
實說祖父今天表現奇怪,說話都沒大咳嗽,連貫的說了出來,口齒清晰。小姑走了,祖父一個人還在嘀嘀咕咕,似乎有很多話說,不知想起了些啥往事。
也許祖父想起了自己當初巷子里說書的一介書生,如何英雄氣概起攜帶全家從老家湖南益陽麻河鎮逃荒到故河口的吧?也許祖父還想起自己一介落魄文弱書生,麻河鎮紡織作坊的少東家,逃荒到故河口為謀個吃的,卻被迫淪落到五碼口山場挑石頭,真是命不可測!
一擔石頭一百多斤,祖父一介文弱書生,從未干過重活,何以挑得動?就是兩個人抬,也是抬不動的。可祖父還是咬緊牙關,將石頭擔上了肩。
“錘釬鏨子叮當響,石匠的號子吼得昻。打開石頭修堰塘,不怕雨淋汗水淌....”這是石工號子中的一段。曾經的歲月,祖父所在的五碼口山場的世代石工們,就是吼(唱)著這類號子,掄大錘打石頭,撬石頭,抬石頭,開山取石修水庫,建水渠,造高樓,砌路基......過過來的。
故河口碼頭沒少用五碼口山場的石頭,往后新故河口的防汛建設也沒少用五碼口山場石頭。這么說吧,五碼口山場歷年來就是湖南湖北乃至全國公路水泥建設的材料。每年從五碼口山場出去的石頭都舍身用在建設祖國大好河山上。
祖父去到五碼頭山場挑石頭,還是祖母托陳印堂的關系得來的。陳印堂的叔輩弟兄在五碼口山場當場長,陳印堂的叔輩弟兄去世了,五碼口山場的場長就傳位給了陳印堂的大兒子陳司云。我喊司云大伯。那時公務員與職位都可代代相傳。沒有嫡系親生兒子,就傳給叔輩直系兄弟的兒子。司云大伯得到五碼口山場場長,就屬直系接代傳。這是后話。
祖父在五碼口山場拼起命挑了三年石頭,傷了元氣,得了氣喘,才過著一輩子幽禁囚徒般的生活。可歌可泣可憐。祖父自己愿得嗎?祖父自己并不愿得。祖父多想如那些健康力氣大的石工一樣。喲嘿喲嘿地掄起鐵錘,敲響山上的石頭,輕易上肩,拿到工錢。祖父甚至想做個精益的石匠,為人間打磨出精美的石藝品。賣錢!養家!
只是祖父滿滿的雄心壯志都敗在自己一介文弱書生上。也許三曾祖父與三曾祖母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當心肝系花大錢培養出來的舉人陳克善,最終會淪落為一個挑石頭的石工?也沒想到自己辛勤經營的家業會這么快敗光。三曾祖父可是紡織世家,雖是手工作坊,也是代代相傳了n代,為何傳到祖父這代,就徹底沒落敗光?連一根絲都不剩?在五碼口山場做工的那些歲月,祖父不是沒有反思,不是不想擔起大任,振興家業,而是他身體屬實不濟……
“對門的幺妹你聽好,啊哦啊喲……”人一掄起鐵錘,就喊號子,邊喊邊左腳蹬,右腳弓,重重打在石堅上。打一錘后又繼續喊:“哥哥收工就把你找,啊哦啊喲……”(舉起大錘)嘭地,照樣重重打下!多有勁有力多快活。而祖父卻是沒有這些力氣與快活的。祖父甚至掄不起鐵錘了,直直地跌倒,差點滾進了山崖。可祖父從不曾對家人說過一句不情愿挑石頭的話,所有苦都一個人默默承受。跌倒了爬起來,咬緊牙關再挑!直到實在挑不動,傷了元氣,得了氣喘,才回家。二十幾歲年輕的生命氣都耗盡了,一輩子小老頭似的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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