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一月的海邊,海水波濤起伏,一群被毛黑豬散布在沙灘上,嘴巴嚼動。藏在沙下的蚌蜊,被海水沖上岸的魚蝦,海草,找尋著一切可吃的東西。 遠(yuǎn)離海邊,是座不高的山峰,漫山焜黃,唯山腳處有片竹林長青。 竹葉婆娑,一人在砍斫竹子。 砍下竹身,于中劈開,削成長短厚薄均勻的竹條。男人有條不紊,動作嫻熟,一看就是做熟了此事。 等做完這一切,便抱著竹條置于火上,烤出汗青,以備做成簡冊。 男人神情專注,握著竹條的手勻速翻動,對凄冷的寒風(fēng)充耳不聞,眼中唯有在火焰炙烤下,慢慢沁出汗珠,顏色由翠綠轉(zhuǎn)為棕黃的竹簡。 突然,一股肉香隨風(fēng)飄入鼻中。 男人疑惑,在這寒冷的海邊,除了他在制作竹簡,不會有人來,怎會有烤肉味道? 男人起身張望,恰好瞧到海邊的豚群一哄而散,奔向四面八方。 他不禁大驚,豚群一旦受驚,再想聚攏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若有丟失,東主定會責(zé)罰,扣他傭錢。 他手忙腳亂踩熄火堆,抱起烤好的竹簡,往海邊趕去。 等跑近了些,這才看到竟有一人在追逐豚,旁邊篝火上還架著一只,烤炙的滋滋作響,油香四溢。 顯然盜賊已經(jīng)得手了一只,竟不逃遁,當(dāng)面炮炙,狂妄至極。 他又驚又怒,在后面追趕,疾聲斥道:“賊子,莫盜我的豚,莫盜我的豚......” 聽到聲音,前方那人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笑吟吟的望向他。 “高......”看清那人面容,他不由愕然。 “高賀”那人揶揄道:“公孫季,一載未見,竟不識得鄉(xiāng)里老友了?” “非.....”公孫季愣了一下,疑惑道:“只是,你怎會在此?” “哈哈,專門來看望你?!备哔R哈哈大笑,走至篝火旁,招呼道:“休說別的,快來吃炙肉,乃公特意帶了醇酒來。” 公孫季哪顧得食豚肉,慌忙去追趕豚群,半天后終于找了回來,果然少了一只。 “你......唉” 豚已烤熟,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也無濟(jì)于事。公孫季長嘆一聲,走到篝火旁,表情雖泱泱,儀態(tài)上卻一絲不茍,端端正正跪坐下來。 瞧見對方叉開腿箕踞而坐,不堪入目,公孫季皺眉不已。 “快食,海風(fēng)甚寒,腹中沒有熱食可不行?!备哔R割下一塊肉,燙的齜牙咧嘴,卻先遞給了公孫季。 公孫季不接,從懷中取出黑乎乎一物,默默啃食。 高賀只瞧一眼,便知他食的什么,麥粒做成的飯團(tuán),粗糲難以下咽,貧寒之家常用來充饑。 兩人皆賤,以往也不知吃了多少。 見對方不接,高賀也不在意,自顧自的一頓大嚼,等腹中半飽,方放慢了速度,長飲一口酒,擦去髭須上的油膩,長長呼出一口氣。 只是見到公孫季拿著飯團(tuán)甘之如飴的模樣,他還是沒忍住,嗤笑道:“有豚肉不食,何苦吃那麥飯,汝還沒食夠不成?此地又無他人,汝做給誰看?” “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吾為他人傭,牧豬海上,每日斂色屏氣,唯恐有所失......如今已是失責(zé),又怎敢染指豚肉,不告而取是為盜。”公孫季正色反駁道:“君子立身持正,何須做給他人看。” “哈哈,原來吾是盜?”高賀大笑,指著公孫季戲謔道:“如今盜賊在汝面前,你還不快捉乃公入獄?” “殺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為也?!惫珜O季淡淡說道。 “乃公可是盜了你的豚,你不怨恨?”高賀挑眉問道。 “君子之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惫珜O季嘆道:“初時(shí)或許生氣,罷了,朋友相衛(wèi),而不相迿,不說此事了。汝不是在魯縣,追隨豪俠朱氏么?” 公孫季不想再提,高賀卻不罷休,他追問道:“乃公可是害你丟了豚,汝那東主若是追究?” “好言相說,吾還有些錢,償與東主,應(yīng)是無礙?!惫珜O季平靜道,但皺起的眉頭說明并不像他說的那樣輕松。 “他若是不肯罷休,認(rèn)定你乃監(jiān)守自盜呢?”高賀似笑非笑道。 “......吾也無法,但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惫珜O季無奈說道。 聞聽此言,高賀眼睛陡然一亮,問道:“乃公屬哪個(gè)?” 公孫季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你哪個(gè)也不是,吾只是不想做那賣友脫罪之人。” 饒是如此,高賀還是很是高興,他痛飲一番,悠悠打了個(gè)酒嗝,隨地躺倒。酒勁上來,有些燥熱,他敞開衣懷,任由寒風(fēng)帶走體溫。 不知不覺被酒意勾起了惆悵,高賀幽幽道:“豪俠朱氏,薄待豪士,門客人心離散,再無其祖英名......公孫季,汝可知其祖為誰?” “今之魯縣,惜時(shí)曲阜,與孔子同邑之人,自是那豪俠朱家了?!惫珜O弘淡淡說了一句,表明他知曉朱家其人:“魯朱家者,與漢家高祖同時(shí),魯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俠聞。所藏活豪士以百數(shù),其馀庸人不可勝言。然終不伐其能,歆其德,諸所嘗施,唯恐見之。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家無馀財(cái),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過軥牛。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陰脫季布將軍之阸,及布尊貴,終身不見也。自關(guān)以東,莫不延頸愿交焉?!? “可是?”公孫季淡淡說道,薛縣與魯縣只隔了兩縣之地,他又怎會不知大名鼎鼎的朱家。 “正是”高賀陡然坐起,興奮大叫,但隨即他又痛苦道:“可惜今之朱氏之主,無其祖半分風(fēng)采,徒徒墜了朱公英名。惜哉,痛哉......” 公孫季冷眼旁觀,知道這位同鄉(xiāng)素來任俠,除最是崇拜孟嘗君外,就數(shù)同屬魯?shù)氐暮纻b朱家了。但在他看來,朱家那樣的另類豪俠只是少數(shù),大數(shù)豪俠設(shè)財(cái)役貧,侵凌孤弱,普通游俠又是恣欲自快,目無王法,他是看不過眼的。 “汝今后有何打算?”公孫季不想看到這位同鄉(xiāng)橫死街市,語重心長勸道:“游俠惡名已彰,為人所不取,任俠終不可一世,汝何不找份正經(jīng)營生?” “呵”高賀聽不得公孫季詆毀游俠,嗤笑道:“何業(yè)可營生?我等貧賤之家,田地為豪強(qiáng)日夜侵奪,終有一日會殆盡。耕種之外,又無產(chǎn)業(yè),若能保家活命,汝又何必背井離鄉(xiāng)為人牧豬?縱是為吏又如何,律令嚴(yán)密,稍有不慎,便是被免?!? 聽其說起自己故事,公孫季默然,他早年為吏,卻是被免。 “罷了,說這些作甚,吾知你有后母要養(yǎng),終無法像乃公這般灑脫?!备哔R喝盡最后一口酒,抹去髭須上的酒珠,長身而起,笑道:“世皆傳豪俠劇孟之名,直追朱公,乃公決定了,去投那劇孟。” “劇孟?洛陽劇孟?”公孫季一愣,問道。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