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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一白帶著林學(xué)富趕了過來。

    到的時候天上開始飄小雨，毛毛細(xì)雨，掉在發(fā)絲上和肩膀上,    灰白色氤氳成水散開。林學(xué)富下車后原本是低著頭邁快步子的，看見路燈下的兩人,    猛地停住。他頓了頓才往這邊走，周枉已經(jīng)很高，足足高他半個頭，可他仍舊像對待孩子那樣,    拍了拍周枉的肩膀。

    “你們倆在這呆著淋雨干嘛,    上車等我去！”

    他把車鎖打開,    聲音故作輕快。

    周枉沒說話,    只阮眠點點頭。她勾了勾周枉的手往林學(xué)富路邊停的車那走，這車似乎很久沒開，周身蒙了一層灰,    和細(xì)密的雨滴融在一起。

    等兩人都在車后座坐下，四周又寂靜下來。

    窗外雨已經(jīng)打濕路面，水泥路面變成深灰色,    遠(yuǎn)處路燈下細(xì)細(xì)的雨柱陸陸續(xù)續(xù)連成絲,    綿延不絕往下墜,    近處雨絲拍在車窗上，把景色都暈染成模糊狀，四周靜的能聽清雨拍玻璃的細(xì)微聲響。

    “我第一次被追債那些人打的時候,    也是林叔這么趕過來。”

    也是這么個雨夜,    也是在這個派出所。

    周枉頭抵著車窗,    外頭雨勢漸大,    被路燈映照出顏色的雨水淅淅瀝瀝從窗玻璃往下劃。他額前碎發(fā)擋住了眸子,    從阮眠的角度只看得見他半個鼻梁，還有下頷線，冷白膚色更顯落寞。

    他聲音低低的，提不起精神氣來：“他到的時候手里還握著給學(xué)生批試卷的紅筆，在改期中考試的試卷。我記得很清楚，那次我還是年一。”

    阮眠一怔，然后聽周枉繼續(xù)道：“那次之后就再也沒考過了。”

    “那之后我成天想辦法給周知凡湊錢，還不上就四處躲到處挨打，沒時間回學(xué)校也不敢回去。他欠的最多那幾個月我家隔三差五有人來蹲點，一晚上好幾撥人，周知凡不在家，我躲在房間里拿著菜刀手也發(fā)抖，因為外頭的人拿腳踹門拿刀撬鎖，聲音賊大。”

    阮眠聽的心驚：“他們真的撬鎖？”

    “嗯。”周枉語氣淡淡的，“但更多是恐嚇，他們不敢輕易鬧出人命。所以只要比他們更不要命，他們就會怕我，還錢的期限也就能再寬限點。”

    “但也只是幾天，畢竟我人還在這兒跑不了。像我爸今天這樣的，被抓走那兩個吃不了也得兜著走，追債的最不愿意看見這種局面。”

    “可阮眠，”周枉頭垂的更低，半晌才繼續(xù)開口，“今天聽到他們說當(dāng)場死亡那幾個字的時候，我竟然……”

    “我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你知道嗎？”

    周枉的情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陡然有些克制不住，聲音都發(fā)啞。

    而阮眠頓了頓，伸手，然后用雙手手指包裹住周枉的，往常都是她手涼，但今晚周枉的手卻像塊冰。她把他的手?jǐn)n住，輕聲開口：“我知道，我知道的，周枉。”

    “不光我，林老師、林一白，你周圍的所有人……他們都知道的。”

    周枉壓著眸子，然而阮眠目光灼灼：“沒有誰必須要無所不能，你一直保護(hù)著我，這次換我來保護(hù)你。”

    ……

    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的太緊繃的太久，被數(shù)年雨夜飄搖零丁打的幾近渙散，而在崩潰和自我懷疑的邊緣，阮眠的話卻像一顆定海神針，穩(wěn)穩(wěn)的落在那艘晃蕩不安的殘舟上。

    車門被“砰”一聲打開，是林學(xué)富和林一白。

    顯然剛簽完字，林學(xué)富身上的外套多多少少被淋濕了一片，然而他無暇多顧，系好安全帶后嘆了口氣，然后重新啟動發(fā)動機：“走吧，去殯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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