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眼鏡男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背對著他, 斜斜靠著墻,固執地不肯靠近。 這個姿勢充滿了抗拒性,寇冬瞳孔的目光凝聚了些, 手指插進褲袋,在那片鱗片上摸了摸。脫落下來的鱗片不像是生長著的那般滑膩, 它更像是薄薄的寶石, 圓滑的邊緣異常鋒利。 “我不需要你來安慰我。”終于平息了些后,眼鏡男嘟囔著說——他這句話的發音也怪極了, 好像是舌頭堵著嗓子眼兒, 勉強吐出來的模糊不清的詞匯。 “多余。” 說完這話, 他站起身來,步履蹣跚朝著角落走去。寇冬站在原處,手又摩挲了下那枚鱗片, 心中逐漸明悟。 他怕這個。 走回去時,寇冬問宋泓:“你對那個程序員了解多少?” 宋泓顯然沒想到他這個問題,微微一愣。 “程序員?……哦, 說的是戴眼鏡那個,沒多少。我和他在外面并不認識, 但他看起來膽子不大。” 這話說的算是給眼鏡男面子。實際上何止膽子不大, 阿雪這么個姑娘家也沒像他嚇成那樣。從剛進入副本開始,眼鏡男就一直處于一種過于緊繃的防備狀態, 神經纖細的隨時都能斷掉。 如果不是機械手的確需要他,宋泓也不會對他客氣。大家進游戲為了什么都心知肚明,實在沒必要在無用的人、事上下功夫。 他問寇冬:“他有不對?” 寇冬點點頭,“十有**。我想進他房間看看。” 宋泓看著他的表情有點奇異, 若有所思打量他。等寇冬察覺到,問:“怎么了?” 宋泓才將深思的目光收回來, 摸著自己的下巴。 “你真是第一次進游戲嗎?”他說,“不太像啊……” 他見過很多第一次進游戲的人,大多是因為龐大的財富動了心,決定鋌而走險——比如最早死的那個中年男人,臉上都寫著對于貢獻點的渴望。 但有這個心,卻往往沒這個命。新人通常喜歡獨自行動,并不愿意組團來分走貢獻值,大部分根本撐不過游戲過半。 “你太冷靜了,”宋泓道,“冷靜的反而有點不太正常。” 寇冬:“怎么?你懷疑我了?” 相信我小老弟,要是你也一進來就好感度npc滿級,你也會冷靜的。 你們不冷靜,頂多是游戲輸一把——我要是不冷靜,那能被npc活吞了。 “這倒不會,”宋泓笑了笑,“說不定有人——天生就適合這里呢。” 寇冬瞇起眼,問:“這能算是件好事?” 宋泓:“的確不算。” 他將手插進口袋,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會把那個程序員引出去,但不能保證時間。” “沒事,”寇冬回答,“盡力就好。” 宋泓臉上的笑紋更深了點,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轉過一個角落,發現與他同隊的阿雪正抱臂站在那兒等他。小姑娘這會兒把一頭黑發扎起來了,束的高高的,看起來有一種與她這個年紀不符的陰郁冷漠。 “別繃著張臉,”宋泓忍不住伸手去掐她面頰,“還是得多笑笑,年紀輕輕老氣橫秋的。” 阿雪一側頭,面無表情地躲過去,反問他:“你答應了?” “不是你讓我答應的嗎?”宋泓無奈道,“你昨天晚上叨叨念了半晚,不就是說要答應他的請求?” 他其實也看不懂這小姑娘,雖然不大,可眼睛里頭總跟裝著世事蒼涼一樣,看東西又格外敏銳,“你該給我一個解釋了吧?” 阿雪的唇角好像掠過了薄薄一點笑。她推了推臉上眼鏡,簡單道:“我懷疑他和實驗體之間有別的關系。” “怎么說?” “褲子。”小姑娘言簡意賅,“他只有褲子上沾了黏液。” 那時他們沒有脫下白大衣,第一次被實驗體群起而攻,好容易逃脫后,所有人都狼狽不堪,實驗體的黏液沾的到處都是,尤其集中在脖頸處。 阿雪伸出手,去掐身邊人的脖子。 宋泓:“……你干什么?” 他呼吸都有點兒不穩,恍惚間又記起了實驗體幾乎掐斷他呼吸的力道,莫名其妙望著她,“這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對你做出這個舉動,”小姑娘板著臉問他,“是什么意思?” “還能什么意思,”宋泓說,“想殺了你唄。” “很對。” 小姑娘又蹲下身去,纖白細小的手掌牢牢扣住了他的腳及小腿。 “如果是這個呢?” 宋泓張了張嘴,忽然有些猶豫。他輕聲道:“想將人拖走?” “沒錯,”阿雪瞳孔深處好像有一簇火焰在搖晃,“對我們皆是死局,唯獨對他是生局——” “如果不是他和這個副本的npc有特別聯系,那我就只能理解為,整個游戲都對他網開一面了。” 宋泓終于明白,只是心里仍有些疑問,“你不怕他是站在這游戲那邊的?” 小姑娘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頭充滿了毫不遮掩的鄙夷,“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是都不長眼?” 宋泓無端被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如果真是一邊的,這些npc就不會那么看他了。”小姑娘說,“那種目光……” 如果有實體,那種目光足以將人剝皮扒骨,吞吃入腹。 墮落的愛遠比恨可怖。 與此同時,實驗體s在培養皿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攪動著水波,將自己修長健壯的身軀搖晃起來,深藍色的魚尾將水花打的雪白一片,嘩啦作響。他纖長尖利的手覆著自己的鱗片,瞳孔里蒙上了一層薄霧,重重地將尾巴拍打在了玻璃上。 在響亮的撞擊聲中,有什么東西從他身下掉下來了,咕嚕嚕滾至培養皿底部。那些圓潤的珠子蒙著乳白色的光暈,噼里啪啦灑落的到處都是。 他細長的瞳孔里透露出一絲滿足的意味,尾巴于營養液中翻卷,張開嘴時,里頭有兩顆尖利的獠牙。 “我的。” 實驗體s發出模糊的聲音,直直盯著空中一處,咧開了唇角。 “——我的。” 眼鏡男被喊出來時相當不耐煩,只把門拉開了一道縫,從縫隙里頭警惕地露出眼睛掃視一圈,在看清面前只有宋泓阿雪兩個人時,似乎松了口氣,“你們干嘛?” “你一直在里面怎么行?”宋泓溫和地說,“你不指揮,我們也不知道從何做起。” “不就是個機械臂嗎,”眼鏡男說,“我餓都餓死了,暫時沒力氣陪你們弄這些。” 餅干已經消耗了不少,哪個玩家也不敢隨心所欲地吃。一說起餓,連腸胃都跟著抽搐。 宋泓:“所以更得抓緊時間出去,一直在里頭關著,后患無窮。” 眼鏡男仍然相當警惕,“大家都在外面?” 宋泓:“對,他們幾個在四樓,咱們先在一樓整整設計圖吧。“ 他這句話讓眼鏡男動搖了下,終于猶豫地從房門里邁出腳,“好吧。” 在他出來的瞬間,立馬就將門關上了。 宋泓不動聲色,“我看中了二樓一個零件……” “二樓沒有可用的零件,”眼鏡男打斷了他的話,慢吞吞拖著步子,“你不要亂拆試驗臺。” 幾個人越走越遠,終于拐了個彎消失不見后,寇冬才從對面打開了門,并熟門熟路掏出了鐵絲。 游戲系統:【……】 唉,真是學壞一出溜。這放出去,都是危害社會的料。 這一回動作比上一次快多了,幾下捅開后,寇冬一閃身進了房,謹慎地又將門關上。 直到確認外面沒動靜,他才抬起頭打量了圈。 眼鏡男的宿舍和其他人的沒什么不同,都是標準的四人間,上下鋪,床上鋪著一模一樣的灰撲撲的被子,甚至連個背包也見不著。乍一看,就是個普通的房間。 就是窗簾拉的嚴實,一點光也沒有。 寇冬伸手翻了翻被褥,也沒找著什么,就從犄角旮旯里看到了眼鏡男藏起來的一小包壓縮餅干,藏的挺嚴實,寶貝一樣。 “唉,”寇冬長嘆一聲,“這破游戲都把人折磨成什么樣了,如今看見餅干都反胃……”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章魚小丸子。 系統:【并無所獲。】 它聲音里有種隱秘的歡喜。 “怎么沒,”寇冬也不知聽沒聽出來,挑挑眉反駁它,“好歹有點兒吃的呢,夠一天的。” 他的手還在被褥上拍打著,一點點摸索。 如果不是怕鱗片,眼鏡男非擰巴著背對著他干什么?總不能是那什么多了腎虧吧? 這被子上也沒地圖—— 等等。 寇冬的手忽然摸到了一小條突起,藏在被罩下面,并不明顯,薄薄的一片。要仔細地一寸寸摩挲過去,才能發現里頭藏了別物。 他將被罩徹底拉開來,將自己的手臂伸進去翻找,找出來時微微吐出了一口氣,竟然笑了,“原來是這個。” 被他掏出來的,分明是另一件被抓的破破爛爛的白大衣。 系統:【你想到了?】 寇冬說:“老物件了。” 第一次搜查時,他就發現了那六件衣服,當時還覺得奇怪。 他們明明是七個人,可那里只扔下了六件。那時寇冬還以為,少的一件被最開始引導他們的npc穿在了身上。 如今看來,并不是這樣。 寇冬將衣服翻轉過來,看到了上頭佩戴著的金屬胸牌。那胸牌上沾了褐色的血,他用食指使勁兒擦拭,摳掉污漬,才看清了下面的字:金所長。 他將衣服撐開,細數著上面的痕跡。 抓的,咬的,一道道黏液,噴濺的血……幾乎他們現在見到的所有實驗體都在上頭留下了攻擊痕跡,除了實驗體s。 這一切都呈現在這塊底布上,組成的效果著實讓人反胃不適。光是看,也知道這人到底被撕咬成了怎樣血肉模糊的模樣。 他拿著那件衣服,將那塊胸牌取了下來,若無其事揣進了兜里,就緊緊碰著鱗片。 旋即,他打開門,坦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機械手臂有了一定進展,眾人終于初步搞出來了個雛形,這讓大家都隱隱松了一口氣。到匯合時,眼鏡男卻像是覺察到了什么,猛然掉頭快步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