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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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抽也沒有。”陳東君摸了個空,又把手伸出來,“你給我送的資料你看沒看?”
“那他媽絕密,我敢看?”丁未空笑,“你這是顯擺你多能啊,寒磣我見不著是吧?”
“又是老一套。”陳東君說起這個,眉頭就一直沒松開,“分解機體,繪制圖紙。”
“這事兒特簡單。”丁未空不笑了,他戴著墨鏡,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映在夕陽里,看起來正直堅定,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歪得不行,“分解機體繪制圖紙,那他媽成果就擺在紙上,看得見,能論功行賞。你這人,就太理想主義,我叫你直接轉研發,有前途得多,你非留079,079是個什么地方,你以為真跟計劃里一樣跟什么中國軍用機的未來同在,也就騙騙你這種毛頭小子。”
“你他媽少廢話。”陳東君略有不耐,“繪制圖紙,我們現在就坐在一圖紙上?”
“我知道你想的是制造。飛機不行,你追責,飛機毛病在零件,再追,零件毛病在材料,你一層一層追下去,最后追出個屁,最底端的礦業冶金都有毛病。基礎制造就跟一個大車輪似的,陳東君,你以為你嫪毐啊,行轉輪之術,拖得動么你。”丁未空越說越糙,“嫪毐什么下場,車裂而死,夷三族。你撐不起來的,就算你撐起來了,也沒好下場。”
“你少看點亂七八糟的。都他媽這么想,三年前的事——”陳東君猛地頓住,沒往下繼續說。
丁未空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下顎線條緊繃起來。
三年前,就跟這一天一樣。
一組技術精銳被緊急運去中國南海邊陲某海島,那上面停著五駕殲擊機,全部不能起飛。但當時的狀況就是,必須快速撤離該海島。那時候某國突然切斷該型號殲擊機所有進口零件交易渠道。那組精銳帶過去的全是緊急趕制,尚未經過試飛檢驗的零件。
陳東君強烈要求把三架殲擊機中能用的零件全部換到狀況較好的另外兩架上。但要求被駁回,上峰要求,任務緊急,五駕殲擊機必須全部返航。
于是緊急修理,更換零件,幾日不眠不休。
五駕殲擊機最后只有兩架飛回了大陸,其余三駕消失在南海海域。
成功飛回大陸的飛行員后來去找陳東君喝酒,吹了十幾瓶之后哭得跟個傻逼似的,一直在說:“老子不甘心。”
“別想了。”陳東君抬腿踢了一腳丁未空。
“陳東君,我奉勸你一句話。”夕陽沉下去,視野變得黑暗,丁未空卻沒有摘下墨鏡,“趁你和他都活著,把你想做的都做了,猶豫個屁。你以為你成熟,你理智,你大義;他幼稚,他沖動,他什么都不懂。”
“等他死了,你就會發現,你根本就是個傻逼。”
陳東君沉默了一會,“我們沒到那個地步。”
丁未空眼睛看著遠處的云層,輕聲說:“我當時也以為我們沒到那個地步。”
陳東君沒有再說話。
數駕直升機在黑暗中穿越云層,到達海島。
還沒到日出,陳東君就帶領全小組成員進行緊急排故。
另一邊的緊急醫療隊正在進行施救,因為緊急迫降,殲擊機的飛行員難以承受數倍于重力加速度的沖擊,盡管有壓力裝置幫助供血,但他還是暈過去了。
還有一位飛行員內臟大出血,隨時有生命危險。
丁未空在陳東君和醫療隊兩邊走來走去,往返數次,每次都是一邊告訴他“還沒有查明原因”,另一邊告訴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終于不走了,跑去向醫療隊那邊的人討了一根煙,走到海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聽海水一次一次拍擊在海灘上。
朝陽慢慢升起,丁未空聽見遠方的一聲哭嚎:“人沒了,人沒了——”
陳東君剛查看過大發,手落在小發邊,突然頓住。他緩緩站起身,朝醫療隊那邊轉過身,久久凝眸。
所有的技術人員一個接一個地站起身,朝醫療隊那邊轉過身體。
海島的一邊是奔忙的醫療隊,哭嚎,命令,物品撞擊的聲音交錯而來;海島的另一邊是數駕冰冷的鋼鐵巨獸,與數十個沉默佇立的身影。
朝陽的光灑在他們每一個人臉上,把他們映得有如一座座雕像。
陳東君走了一個多月,等回來的時候全廠已經進入高溫假,廠區除了值班和安保,就沒其他人了。他進廠的時候門衛差點都沒認出來。
“……陳工?”門衛看了一眼他的證件牌。
陳東君點了一下頭,繼續向里走。
一個多月,沒有人知道那座海島上發生了什么,應該說,沒有人知道那座海島上有事發生。地圖上找不到它的位置,更看不到它的名字。
門衛在陳東君身后小聲感嘆,“這是去了趟非洲啊——”
陳東君被曬成了古銅色,變得更加瘦削,原本在衣服下隱隱的力量感,變得顯著,他本來就像一把劍,現在被打磨得過于鋒利,威壓更甚,讓人心生懼意。
陳東君在辦公室整理完一個多月來的總結資料,已經又過去三天,這時候他才有時間去想一下,是不是要帶于今清出去玩一下。
他打了個電話過去,關機。
陳東君鎖門向外走,手機響了。
“姜工。”陳東君問,“任務沒問題?”
“陳工,你怎么招呼都不打走一個多月。前幾天,就高溫假放假前一天,于今清被機床切斷了手指,當時我們馬上給他打急救,冰鎮手指,找緊急聯系人,結果他緊急聯系人是你。我天天給你打電話,天天關機——”
“行了。他在哪。”陳東君開始向廠區外的停車場跑。
姜工報了醫院名,又說:“手術做完了,應該沒大問題,只剩下養傷。”
“人醒了?”
“醒是醒了——”
“馬上就到。”陳東君掛了電話。
陳東君開車去醫院的過程中腦子里什么都沒有,他想理智地思考一下之后怎么處理他和于今清的關系,想去考慮怎么把于今清趕快送走,但是所有的念頭只出現了一瞬間,就變成了心痛。
陳東君停好車以后,沒有下車,而是坐在駕駛座上,一直坐到姜工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怎么還沒到。
“到了。”陳東君拔下車鑰匙,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他太清楚現在直接上去的結果是什么了,如果他不在上去之前做好決定,他看見于今清的第一眼就會投降。
陳東君在醫院樓下站了一會。
不斷有人從醫院中出來,又有人進去,他們與陳東君擦肩而過。行走的,坐著輪椅的,支著拐杖的,被擔架抬著的,他們長著不同的臉,但是臉上寫的都是一樣的東西。不遠處響起救護車的聲音,那里面可能躺著一個生命垂危的人,他會被送進急救室,三個小時后,他可能會躺在五樓的普通病房里,或者六樓的icu,或者負一樓的太平間。一周之后,他可能在五樓的普通病房里休養,也可能被家人包圍著出院,或者,成為一抔骨灰,一塊墓碑。
“等他死了,你就會發現,你根本就是個傻逼。”丁未空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我們沒到那個地步。”陳東君當時如是說。
他們不是軍人,不會隨時面臨生死。
在陳東君的想象中,就算面臨,也是在于今清垂垂老矣的時候,拄著拐杖站在陳東君的墓碑前,為他放一束花。
可是——
“我當時也以為我們沒到那個地步。”
失去這件事,隨時都會到來。
那天他站在海島上,看著丁未空緩緩站起身,朝著醫療隊的方向敬了一個軍禮。
一個醫療隊的護士朝丁未空跑過去,她拿著一根鏈子去找丁未空,說除了軍牌以外,還有一個別的鏈子,問他怎么處理。
那個鏈子上穿著一個很小的相框,相框里有一個小嬰兒,一雙眼睛明亮如星子,粉嫩的嘴唇向上翹著,微微張開,好像在喊什么。
丁未空拿著那條鏈子,半天說不出話。
陳東君站起遠處,看著他緩緩走到醫療隊那邊,膝蓋跪下去,輕輕將鏈子掛回了那位飛行員身上。
陳東君閉了閉眼,走進了醫院。
他走上五樓的普通病房,站在一間病房門口。
他看見于今清靠在病床上,整個右手手掌被紗布裹著,支在一邊。姜工在旁邊跟他說:“陳工已經到了,應該馬上就上來了。”
“我不想麻煩他。”所以也沒有再打那個不屬于“師父”的電話。于今清看了一會自己的右手,臉側到一邊,看著窗外。他的臉頰比一個多月前瘦削了不少,整個人裹在病號服里,顯得有點無助。
陳東君敲了敲門框,“姜工,辛苦。你先回去休息吧。”
“沒事沒事,我拿于今清當弟弟,應該的。”姜工笑著給陳東君搬了張椅子,“都一起一個多月了,是吧。陳工你這是去哪了曬成這樣——”
“那是我弟弟。”陳東君站在門框邊不動。
姜工一愣,走到陳東君那邊,“陳工,你搞什么啊?”
“把門從外面帶上。”陳東君把門讓開,看著姜工。
“你這種人遲早有一天要被人民群眾武裝力量鎮壓。”姜工憤憤不平地關上門。
病房徹底安靜下來。
于今清轉頭對陳東君露出一個笑,一口小白牙,陽光得遮掉了傷病帶來的虛弱。
“哥。”他這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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