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東門黃犬

    等待時機成熟，趙高乘機說“當初沙丘密謀，李斯的角色舉足輕重。如今陛下已即位皇帝，宰相仍是宰相，他的意欲已經顯而易見，要陛下割土地，封他當王。陛下不問我，我有話也不敢說，既然問我，我亦不敢隱瞞。宰相大兒子李由，是三川郡郡長，故楚王國領土上的那群盜匪，像陳勝之流，都是宰相鄰縣的子弟，雙方有濃厚的鄉情。所以盜匪們在故楚王國領土上，公然橫行，經過三川城下，李由都不攻擊。我聽說李由跟盜匪之間，書信來往頻繁，因為沒有得到實質證據，所以不敢向皇上報告。尤其是，宰相主持政府，權勢比陛下還大，我也不敢冒犯。”

    嬴胡亥怒火中燒，要對付李斯，但怕不了解實情，于是派人去洛陽調查李由跟盜匪勾結情形。李斯得知情報，才明白他已陷于險境，于是上奏撻伐趙高說“趙高無論懲罰或獎勵，大權跟陛下沒有分別。從前田恒當齊國國君簡公姜壬的宰相，偷竊國君的恩德和權勢，對下收買人心，對上收買群臣，最后終于殺掉姜壬，奪取齊國，這是家喻戶曉的史跡。如今趙高心狠手辣，行為奸險，個人財富遠超過田恒，仍貪得無厭，不停的追求利祿，在皇宮用事，權力僅次于君王。劫持陛下的威信，猶如韓玘當韓王韓安的宰相。陛下如果不勵精圖治，恐怕不日事變。”

    嬴胡亥說“什么話？趙高不過區區一個宦官，從不因為安適而放縱，也不因為危險而變心。潔身自愛，謹慎忠誠，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才可以升遷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以忠貞作為進身之階，用信譽保持官職，實在是一位賢才，而你卻懷疑他，為什么？我如果不信任趙高，教我信任誰？告訴你，趙先生精明廉潔，干練而有魄力，對下深切了解民情，對上合乎我的心意，你不可說他的壞話。”

    嬴胡亥寵愛趙高，已經鬼迷心竅，恐怕李斯把他殺掉，就把李斯上奏的話，完封不動告訴趙高。

    趙高說“宰相所害怕的，只剩下我，我一死，他就是他口中所說的田恒。”

    這時，天下大亂已成，地方政府紛紛解體。關中軍隊晝夜不停向東出發，進剿盜匪。秦軍兵敗如山倒，為了挽回大局，右宰相馮去疾、左宰相李斯、將軍馮劫，聯合上奏章說“關東盜匪群起，連連派軍征剿，殺戮很多，而盜匪更多。禍源來自戰士戍邊和苛捐雜稅，以及水陸運輸、諸般苦役。請求暫時停止阿房宮工程，削減邊防軍輪調次數。”

    嬴胡亥青筋暴現，搓手頓足，大怒說“掌握政權的好處，在于隨心所欲，無拘無束。領袖有權，部下有責，沒有人敢為非作歹。四海之內，均臣服于我。從前，姚重華、姒文命，雖然當了尊貴的君王，卻關切窮苦，處處為人民著想，怎么可以效法？先帝在國王位置上興起，統一世界，如今天下升平，鎮壓四周蠻族，為的是安定邊境。興筑宮殿，不過表示心情得意，你們都看到先帝功績。我自從即位，兩年之間，盜匪四起，你們不能撲滅，反而要求取消先帝國策，對上不能報答先帝，對下更不盡忠于我。要你們坐在尊貴的位置上干什么？”

    下令逮捕，隨便找一個罪名處刑。馮去疾、馮劫自殺。李斯不愿自殺，獨自向監獄報到。嬴胡亥命趙高擔任判官，宣稱李斯、李由涉嫌叛亂，同時逮捕他們的親屬和朋友門客。

    趙高審判李斯，僅苦刑拷打，就多達一千余次，李斯不堪嚴刑迫供，只好承認罪狀。李斯愿意自認謀反，不愿自殺的原因，是自認為對國家立過大功，又有辯才，而且事實上他并沒有謀反，相信終可以洗刷清白，沈冤得雪。

    等逃過苦刑，再給嬴胡亥上奏章，希望嬴胡亥醒悟赦免。因此在獄中上書說“自從上任宰相以來，治理人民，已三十余年。最初秦王國疆域狹小，土地不過一千里，戰士不過數十萬人。我竭盡能力，鞠躬盡瘁，秘密派遣大批間諜，攜帶黃金白玉，到各國游說，而我們暗中加強軍力，整頓思想教育，擢升戰士勇將，尊崇對國有功人士。威脅韓王國，削弱魏王國，逐一擊破燕趙，消滅齊楚，終于兼并六國，生擒他們的國王，擁護先帝即位天子。之后，北方驅逐胡人、貉人，南方戡定百越部落，展示秦王朝強大。更建議統一度量衡、文字，推行普及全國，樹立秦王朝的威望。這都是我的罪行，早就應該死。幸蒙皇上準許我繼續效力，命才延長到今天，請求陛下垂念！”

    奏章呈遞上去，先到趙高之手，趙高順手便把它扔到垃圾堆里，冷笑說“囚犯有什么資格上奏折！”

    然而，這也使他提高警覺，決心堵塞最后一個漏洞。于是派遣他部下十余位門客，冒充御史、謁者、侍從等，宣稱奉皇上命令，復查李斯案情。李斯以為他的奏章生效，據實回答：絕對沒有謀反。假的大臣回報后，趙高責備李斯不肯合作，再加苦刑拷打。若干次之后，李斯畏懼皮肉痛苦，再有人來詢問時，只好繼續自誣。

    后來，有一天，嬴胡亥果然派遺親信前來復查，李斯無法辨識真假，不敢輕易更改口供。嬴胡亥得到回報，感謝老天爺說“要不是趙高，幾乎要被李斯出賣。”

    嬴胡亥派往三川調查的欽差大臣，到三川時，三川郡郡長李由，已被楚國大軍格殺。欽差大臣回到首都咸陽，正逢李斯被捕下獄。欽差大臣證明李由并沒有謀反，但趙高向嬴胡亥報告，卻恰恰相反，說欽差大臣已證明李由確實謀反。

    于是李斯被認定罪大惡極，罪無可恕，判處五刑，先在臉上刺字，削鼻，砍下雙腳腳趾，用鞭活活抽死，再斬首，剁成肉醬，在咸陽大街上腰斬。李斯被押出監獄，綁赴刑場途中，第二個兒子也一同處決，他轉頭對兒子說“我們牽著黃犬，同出上蔡東門，追逐狡兔，恐怕再也不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