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春日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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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緩緩抬頭。
雨水順著頭發落在她的眉眼,流經下巴、游進頸窩,她的牙關在無意識打顫,狼狽不堪。
而傅承致眉眼舒展英朗,西服挺括,周身干凈體面,他撐了一把黑色大傘,從容將雨幕隔絕在外。
漫長的雨夜冰冷得像是一場夢。
他在令嘉的視線中蹲下身與她平視,遞了塊帕子過來,聲音和煦而包容,他問,“怎么把自己淋成這樣?”
令嘉穿高跟鞋蹲得太久,打了個寒顫便腳下一個趔趄跌坐在地,膝蓋在地面磕得生疼。
她遲鈍回視傅承致,輕聲回答,“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突然成了這樣。”
女孩仍在失神,漆黑的瞳孔怔怔,比起傾吐仿佛更像自言自語。
“我一直在期待著被求婚,可是這一天永遠不會再來了。”
她掌心緊緊攥著手機,已經結束通話的界面在發亮,圖片隱約露出半角,能瞧見是枚戒指。
傅承致突然覺得,他可憐蟲般的私生子弟弟人生總算有件值得驕傲的事,那就是起碼死后至少有一個人在為他情真意切落淚。
倘若是他死了,家里的叔伯兄弟們當夜大抵就要偷開香檳慶祝到天亮,商量完權利瓜分,再一扭頭分別跟各自的律師討論遺產分配。
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她的頭已經低了下去。
傅承致遞出手,“先起來,我送你回家。”
為消除戒備,他接著補充,“這樣的雨夜,不讓一位失魂落魄的小姐獨自回家是紳士的美德。”
令嘉的大腦已經降至冰點暫停思考,渾身疲乏生不出一丁點力氣,她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站起身,只本能地接受著外界幫助。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拒絕傅承致遞過來的手。
在這暴雨瓢潑的夜晚,傅承致的掌心是唯一的熱源,干燥且溫暖。
兩人才上車,霍普已經把暖氣開到最大。
令嘉衣物里浸透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砸,落在皮質座椅及車子的地毯,暈出深色的水跡。
放在以往,傅絕對會把任何污染他工作環境的人趕下車,但這一次,他不僅十分大度地沒有皺眉,甚至親手接過霍普遞過來的干毛巾,溫情地替對方擦了兩下頭發。
盡管動作非常生疏,沒擦兩下便松了手,但不妨礙霍普在心里吹一聲長哨:嚯~
**oss憐香惜玉的有生之年系列!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感情先從保護欲開始,果然會哭的漂亮女孩才有糖吃!
密閉的車廂將暴雨落地的聲音隔絕在外,車內溫暖如春。
“你住在哪兒?”傅承致問。
暖氣吹在令嘉光|裸的小腿和皮膚上,她從麻木中勉強找回幾分神志,回答完地址,又過了好幾秒,才想到補上一句謝謝。
然后捏著毛巾,繼續一言不發垂頭,只有肩膀仍舊在無意識發抖,擦干雨水后的皮膚泛起令人不適的冰冷癢意。
傅承致脫下外套遞給她搭在腿上,主動開口,“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糟糕,雖然不一定能幫到你,但或許你可以跟我談一談,無論什么。”
他的聲音充滿誘導和強大的共情,令嘉恍惚記起,眼前的男人也有剛去世不久的弟弟。
就在傅承致以為她不會再開口說話時,女孩的唇角動了,輕問他,“你一定也很想念你弟弟吧?”
這聲音微不可聞,低到有些虛幻。
傅承致用了一秒鐘反應過來,令嘉指的是他在倫敦時隨口一提用以博得同情的筏子。
但此弟弟非彼弟弟,他當時指的弟弟指的是家族支系的堂弟,一個游手好閑只會吃基金泡妞的紈绔,兩個多月前在海邊忘記是沖浪還是搞極限帆船把自己玩兒死了,和沈之望就在前后腳辦的葬禮。
這種混吃等死的廢物家族養著一堆,傅承致平日連施舍一個眼神都多余,更別提上升到為他傷心的程度。
至于像沈之望這樣,自始至終沒被家族承認過、更不曾對外界媒體公布過的私生子,是連稱一聲弟弟的資格都沒有的。
不過他很快接住了令嘉的話,動情道,“當然,我很想念他。我堂弟還在世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去北倫敦騎馬。”
二十幾年里去過一兩次吧。
“他很純真,很可愛。”
常年被一群蜂腰細臀的模特常年當作at機取款。
“小時候還會偷偷躲在我書房的柜子里,和我捉迷藏。”
踩臟他的作業還撕毀了文件夾,當天被保鏢扔出去,摔得四腳朝天從此再也沒敢來找過他玩。
……
經歷的相似性會給人共鳴感,能在交談中迅速拉近心理距離,建立更有效的互動。傅承致搜腸刮肚把他能想到所有關于這笨蛋堂弟的細節都拿出來,稍作加工后講完一遍,令嘉又落淚了,她無法停下抽泣,胸膛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疼得連著心頭震顫,終于也愿意向他敞開心扉。
“我也很想他。”
“我們那天上午還通電話商量出席他的畢業舞會要穿的裙子,幾個小時后他就走了,沒來得及給我留下一句話。”
“每個人都問我怎么樣,我告訴他們我很好。但事實是我根本不敢回憶過去的事,連聊天記錄都不敢打開。”
如果令父還好好的,令嘉不會獨自忍到現在,她一定早就一頭扎進了父親的懷里向她哭訴自己的傷心痛苦,可凡事沒有如果,令嘉從退學堅強到今天,已經到了極限。
“我好后悔從前每次為一點小事跟他發脾氣,后悔因為考試周沒有抽出時間多陪陪他,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很多事想和他去做,我們說好今年要一起到圣托里尼島過圣誕,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善解人意的司機把車開在環島中繞了一圈、又一圈。
傅承致適時遞上新的紙巾,直等令嘉哭了很久,情緒稍微舒緩,才安慰她,“令嘉,誰都無法預料明天,你不能自責,因為他一定不會怪你,他只是沒來得及準備好和你道別。”
令嘉含淚凝望他,仿佛在求證真假。
雙眸里籠著一層霧,瞳孔漆黑清澈,干凈稚氣,懵懂得像森林深處的麋鹿。
傅承致喉嚨動了動,接著道,“第一次面對死亡確實很殘酷,你會痛苦慌亂,會手足無措,我也同你一樣。生命在永遠不停地向前流逝,陪伴你很久的人完全可能在某個節點突然下車,他們并非真的離開了你,他們只是跳出了時間,以另一種方式在你心中永存。”
他安慰了很久,直到令嘉不再哭了,抽噎逐漸平靜,擦干眼淚乖巧坐在他右側。
霍普:……
他都不知道人怎么可以叭叭把沒經歷過的事情說得如此逼真、如此感同身受,別人他不清楚,但上任傅總凌晨四點停止心跳,自己父親去世,老板可是一秒沒耽擱,早上七點就準時向媒體宣布就任的。
不過,令嘉不會知道這些。
她信了,而且深深被傅承致的話安慰著,從葬禮結束到現在,有人告訴她節哀,有人安慰她要堅強,唯獨沒人這樣手把手地教二十歲的她怎樣打起精神,面對生離死別。
下車時,令嘉**的頭發已經不再滴水了,披著外套跑到單元樓門下,又被傅承致喚住。
“令嘉。”
她回頭。
夜雨中,男人撐傘立在車燈前,氤氳的燈照亮朦朧的雨霧,也照亮他頎長的身形,陰影將他臉的輪廓修飾得更為深邃俊美。他像是和朋友說話一般,語氣溫柔叮囑,“回家洗個熱水澡,喝杯熱水,然后什么也不想好好一睡覺。明天太陽就會照常升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她木然點頭。
上樓開鎖進門,洗澡,然后灌了一大杯熱水,喝到肚子漲得再也咽不下,然后蒙上被子,帶著渾渾噩噩的大腦和沉重的身體閉上眼睛,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
連妙帶早餐抵達公寓之前,朝陽透過窗簾曬到令嘉腳背,感覺溫度,她小腿抽動一下,緊接著就被自己膝蓋上的傷口疼醒了。
她好久沒睡過這樣的懶覺,擦了一把模糊的眼睛,才發現墻上的掛鐘已經快指向七點半。
往常這個時候她已經洗漱完在跑步了。
她掙扎著爬坐起來,只見昨晚膝蓋上沒有處理的磕傷,血皮已經和棉質被罩粘連在一起,一動疼得撕心裂肺。
令嘉咬牙狠了狠心,屏息一閉眼,把傷口和被罩分開,只是本來硬幣大小的傷口,經過二次傷害,鮮血又流出來,還滴到了干凈的床單上,血染臟床單的一瞬間,她覺得腦子里好像閃過什么相似的畫面。
啊!
下一秒,她穿衣服手一顫,倒回被子里蒙頭。
她不想承認昨天發生的事情,她不僅把傅承致的車弄臟了,還跟他傾吐了一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和心里話。
對了,還有穿回來的外套!
一口氣跑到衛生間,果然瞧見了搭在自動洗衣機上的西服,她趕緊拎起來翻標看面料材質。
這件命運多舛的西服先是搭在她腿上沾了血,然后又披在身上淋了雨,如果沒辦法洗干凈,她可能需要還傅承致一件新的。
片刻后,令嘉長舒一口氣。
萬幸,這衣服可以洗,總算讓自己本不富裕的錢包幸免于難。
但很快她便又陷入持續懊惱中,后悔昨晚的失態。
人崩潰起來真的可怕,情緒像脫韁的野馬,什么也不管不顧,無法自控。
傅承致既不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她的心理醫生,能送她到樓下已經是發揮人道精神,沒有理由聽她傾倒情緒垃圾,更沒有義務開解她。
連妙進門時,便瞧見令嘉披散著頭發穿睡衣在陽臺,不知道哪搬來一把小矮凳坐上頭,彎腰洗東西。
令嘉剛來時候連全自動洗衣機都用不明白,穿過的衣服習慣往臟衣簍里放,直到第三個禮拜才開始習慣每天洗澡時順便把衣服扔洗衣機里,睡覺前在陽臺上掛好。
連妙當時也沒注意,后來才意識到,那可能是大小姐失去傭人的適應期。
而且她很機靈把衣柜里的衣服分了兩大類,一類不能沾水、不能干洗、不能機洗的…全部放防塵袋里統一封起來,不穿。另一類就是臟了能直接扔洗衣機、曬曬就能穿的,省了不少時間和送洗衣店的額外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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