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伴著單調的木魚聲和荒誕誦經聲,他的后背抵著腐朽的木墻,漸漸閉上眼,空間與時間逐漸拉長,在這種拉扯下,他整個人都像是被塞進哈哈鏡中,身型扭曲起來,一瞬間忘了自己是誰。 他就這么住了下來,一住住了七天,七天一共洗了十四次澡,踹了二十八次門———他這人有輕微的強迫癥,一切次數都必須是雙數。 喬四和張六肩膀上的水泡都變成了厚厚的繭子,廟里的演員和尚換了三批,全都趁半夜跑的,財務支出實在超標,最后一批和尚是找村里的老頭子扮得,老頭子好,老頭子覺少,頭發也少,刮兩下就是光頭,只是念經時總帶了些地方戲曲的感覺。 喬四和張六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這樣下去不好,感化不了這位薄賢徒,倒先把他們倆給送上西天了,于是想出了新的對策,花大價錢上網買了一套佛學課,自己先苦學了幾天,滾瓜爛熟的背了,大殿里放著大悲咒,給坐在底下的薄行簡講學: 一切眾生,心凈本凈,性本凈者,煩惱諸結不能染著,猶如虛空,不可玷污(注1)這個本凈就是沒有任何污染的純精神虛空,凡人煩惱憂愁太多,六根不凈,使本心蒙蔽,若是接受了佛法,便能回歸本心,而‘情’這個字,便是最容易讓本心丟失的,所以出家出家,走出了那個家,過往的一切就都能拋散在腦后。 薄行簡倒是聽了幾句,后來干脆走上來,問到他倆臉上去:“什么是情,什么是愛?這些都是從人心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為什么要摒棄掉?愛不是垃圾,不是雜草,愛是偉大的,是深沉的,是應該小心珍藏起來的,愛沒有錯,深深愛著一個人,同樣也沒有錯。” 他就在這一瞬超脫,忽然覺得渾身的經脈都通了似的,郁結在心的憤懣也一并消失,他就這么走了出去,看著這破破爛爛的寺廟,他彎腰便拎起墻角的木棒,咣咣咣砸碎玻璃,又一腳踹坍低矮的危墻,將自己那寒酸的住處也一并毀了。 做完這一切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若無其事的疾步下山而去,夜色蒼茫,鳥叫聲和蟲鳴聲聚集在一起,他竟有了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 殷顧周一照常去上班,她這些天精神狀態不佳,連帶著氣運也走下坡路,原本是一件挺好的事情,過程卻并不怎么愉快———其實作為一位新人財經記者,能夠得到電視臺采訪的機會,算是無上的光榮,臨走前,周凜還囑咐她好好表現,殷顧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采訪殷顧的記者也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比殷顧大上幾歲,氣質溫婉干練,名字叫做蘇曉卿,兩個人相互寒暄幾句,導演才開始錄制。 蘇曉卿低頭看稿,撩了撩頭發,微笑著發問:“請問殷記者,作為一位女記者,你是如何平衡家庭與事業呢?” 攝影棚里的燈光打得很亮,對面有三臺攝影機正對著,鏡頭像可以將人吸進去的幽深黑洞,殷顧第一次上鏡,還有些許的不適應,所以聽了這個問題后,她有兩秒鐘短暫的沉默,迷茫的四下環顧了一圈。 蘇曉卿貼心的替她解圍:“殷記者是不是不知道該看哪個鏡頭?你跟著我看就好,正前方是咱們導演的主機位。” 殷顧才搖搖頭道:“不是,我在看,我是不是忽然穿越了,穿越到了幾百年前的大清朝?” 蘇曉卿倒笑了:“殷記者這是什么話?我們現在是2021年,怎么可能是在清朝,你是不是太緊張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沒關系,我不緊張。”殷顧笑了笑:“現在都2021年了,我只是有些感嘆而已,國家的科技發展日新月異,咱們的思想也要跟上才對。” 蘇曉卿到這個時候,才聽出了殷顧的畫外音,她的臉紅了一下,卻又沒辦法說出些什么來,因為殷顧只是用了調侃的語氣說這些,好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她如果較真了,反倒顯得小氣。 “停一下。”導演這時走過來:“注意一下,不要說太多的題外話。” 蘇曉卿才調整了笑容:“那就把前面的內容掐掉吧。” 重新開始提問的時候,她掂量了再三,還是把第一個問題給跳了過去,之后的提問雖然水平不太高,但殷顧也都盡力解答了,除了那些和男朋友,和外貌相關的,因為這些實在沒辦法回復。 殷顧認為自己不是明星,也沒有義務來用自己的私生活換取大眾的關注,她雖然樣子不錯,是眾人口中的‘美女記者’,但她和其他任何記者都沒有區別,她討厭這樣的差別對待,讓她尤其感覺悲哀的是,這位對女性差別對待的主持人蘇曉卿,也同為女人。 這個采訪在不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一起從沙發上站起來時,蘇曉卿冷著臉并沒有任何握手的意思,殷顧便也不跟她握,兩個人各自離開。 拎著包走在走廊中時,殷顧的襯衫被咖啡灑上去,弄了些污漬,她找衛生間去洗,出來后才聽到有幾個工作人員竊竊私語,說要把什么采訪原視頻泄露出去,讓那女記者社死,殷顧停下來聽了聽,覺得還蠻有意思。 但出去廣播大樓,站在那空蕩蕩的廣場上,她卻又忽然覺得悲涼起來,就這么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快步走著,殷顧深吸了幾口氣,涼風灌滿了整個肺部,她默默的鎖著眉思索片刻,承認自己還是有些太幼稚。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