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風中劍飄散 僧儒舊人來-《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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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采臣搶上一步,擋在聶小倩身前。他瞪眼看著那三個怪物,雖然有說不出的恐懼,但是眼神中居然透露出一股勇氣,顫抖著說:“你們……想做什么?”
那被稱為姥姥的老妖怪笑著說:“干什么?你不是明知故問么?我當然要讓小賤人形神俱滅,永世不得投胎;至于你嘛……嘿嘿,我要慢慢地,一滴一滴地吸干你身上的每一滴血,讓你痛苦上七七四十九天,絕不會少一刻鐘。然后,嘿,再把你作成肉干,慢慢地品嘗。這就是勾.引老娘的小妖精的下場。”
寧采臣原本已經慘白的臉上血色似乎又少了些,雙腿抖得更厲害,連話都已經說不出了。但是他始終沒有后退一步。
小星悄悄地說:“你們別怕,有我師傅在,他們傷不了你們的。”
這時那姥姥居然又瞄上了蘇劍笑:“至于這位公子和這位小公子嘛,嘿嘿,老娘我趕了這遠的路,豈能白白浪費力氣,少不得是要利息的。這利息只好落在你們身上了。”
蘇劍笑皺了皺眉,淡淡地說:“老樹妖,你已經修煉了九百年,居然還心存妄念,連‘恨’界都沒有勘破,也著實太窩囊了。以你目前的道行,恐怕再過九百年也難得有什么成就。”
姥姥眼中厲芒一閃,笑聲陡止,一雙怪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蘇劍笑,說:“想不到閣下居然是個高人,老娘倒走眼了。怎么,你想替他們出頭么?”
蘇劍笑心里升起一陣厭倦。是非只為強出頭,“出頭”這兩個字眼仿佛已經睽違很久了。他心中有一些隱隱作痛。看著眼前的妖物,他的心頭忽然升起一種暴戾的沖動,這種沖動竟使他的劍也變得有些狂熱,微微地跳動起來。
是因為剛才在林子中發生的事使他的道心在“忍”上受到了傷害,才有這時的動怒么?還是因為這個夜晚本就受著冥冥之中一種神秘的力量的操縱,竟使許多事情發生了改變?
或者,這種改變,是多年前就已經注定的呢?
這片刻從蘇劍笑身上發出的殺氣,使三個怪物俱都臉色連變,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蘇劍笑緩緩地說:“由來人魔之間,互不相犯,天地才能太平。聶小倩雖是鬼,但是終究歸屬我人界。你等身屬魔界,擅自拘禁我人界生靈,實已經罪在不赦。”
姥姥陡地冷笑了兩聲:“這話倒也冠冕堂皇,但完全是道貌岸然。誰不知道自古以來,人魔兩不相犯?但是你人界中人以修道除魔之名大肆殺戮我魔界大眾,每年何止千萬。殺便殺了,還居然公然謂之‘替天行道’,何曾將魔界放在眼里?其中固然有侵入人間犯戒之魔,但更多的還不是你們主動找上門來的?哼,這世界本就是有力量的強者才有說話的權力,又什么時候有道理可說了?”
蘇劍笑無言。她說的都是事實,雖然那些刻意去殺戮魔族的人終究難以得道,但是這樣地人卻委實不在少數。
那姥姥大聲說:“廢話少說,有本事手底下見個真章。”
蘇劍笑說:“要與我交手,你的道行還遠遠不夠。念在你這番話還有些道理,我給你一個機會,就讓我的弟子領教你幾招。”
小星聽到吩咐,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神情,興奮地跳了出來。
蘇劍笑笑了笑,說:“這妖婆是個有九百年道行的樹妖,你要小心些。”
小星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師傅。”
姥姥臉色連變了幾次,嘿嘿冷笑了幾聲:“你既然要讓這個小鬼送死,我就先殺了他,再來殺你也是一樣。”
話音未落,她忽然發難。也未見她怎樣作式,手中的木杖已經脫手飛出,呼地一聲,仿佛周圍的空氣全都被這脫手一擲帶動起來,直沖向小星面門。木杖剛一脫手,她陡地沉腰作式,身體就像是突然炸開一般,數以百計黑乎乎的枝條從她全身上下齊射而出,夾著掃過空中的厲嘯,如一大群毒蛇般直撲向小星。
蘇劍笑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
他萬萬想不到她一出手居然就現出原形,全力施展必殺的絕招。他并不是擔心她這一招能傷得了小星。他相信小星即使不能在這一殺招下反擊,自保當無問題。
只是對于魔門中人來說,只有在性命相搏的緊要關頭才會作現出原形的攻擊,這等于已經是壓箱底的最后絕招了。小星年紀尚小,很明顯修行尚淺,這個老樹妖怎么可能一上來就對一個小孩施展出看家本領?
念頭剛轉,蘇劍笑就忽然感受到了一陣濃烈的殺氣!
殺氣來自于腳下。
一雙慘白色的大手忽然從地下伸出來,一把抓住蘇劍笑的雙踝,就像一對巨大堅硬的鐵鉗將他的雙腳牢牢地鉗住。
“啵啵啵啵”四聲輕響,聲音不大,在蘇劍笑耳中聽來,卻如四聲霹靂。四桿長槍如四條毒蟒出洞,狠辣、靈活、老練、準確地從地底刺出,分布在前后左右四個方向。泥土四濺中,槍尖透出的逼人殺意,使蘇劍笑突地感應到身上三十六處死穴中的四處齊齊一寒。
“鐺”的一聲震響,小星的劍已經砸在飛來的木杖上。木杖斜飛出去,直插地上,入土徑尺。他本來是可以閃身避過這一杖的,但是身后卻正是寧采臣和聶小倩,他萬萬不能讓那似有千鈞之力的木杖往后飛去,只得硬接了一記。這一下硬碰硬的撞擊,令他雙臂都有些發麻。
而這時,那百十枝條已經像群蛇亂舞般撲面而來。小星毫無畏懼,將手中長劍舞得密不透風。只聽到一連串“鐺鐺鐺”的金屬交擊聲炸響開來,這一瞬間,也不知道究竟交擊了多少次。
小星終于勉力將這一輪攻勢接下。
蘇劍笑心中大大吃了一驚!
令他所吃驚并不是小星這一邊吃緊,也不是這忽然從地下殺出的事先絕無預兆的殺著。
令他吃驚的是這槍和這槍法。
槍長丈二,槍身漆黑如墨,紅纓飄動如血。槍刺出時,槍尖詭異地繞著槍身不停地旋動,像擇人而噬的毒蛇的信舌般閃爍難測。
這赫然是燕北順天府羅家不傳之秘——靈蛇禁槍法。
“神鬼莫測靈蛇禁,驚天動地霸王槍”,這是天下公認的兩大絕世槍法。前朝之時,順天府羅家昔日的主人就是憑借靈蛇禁槍法長期與朝廷分庭抗禮,不肯歸順。前朝文帝縱橫天下無有敵手,卻也對此無可奈何。
對于此刻的蘇劍笑來說,吃驚的并不是這槍法有多么可怕。關鍵的是,這槍法完完全全是人間的絕藝,絕不是魔界的武功。
也就是說,躲在這地下伺機而動的并不是魔,而是人!
不僅是人,而且是三個人。一個人捉住了蘇劍笑的腳,兩個人出槍取命。看這雙抓腳的手,手掌奇大,指節粗糙,穩定而有力,大力鷹爪功分明已經練到七層火候。而那四桿飛出的長槍,靈動莫測,認穴奇準,顯然至少也有六成功力。
這樣三個人居然與三個妖魔聯手,這實在讓蘇劍笑不能不吃驚。
而在這時,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與姥姥同來的另外兩個怪物忽然同時欺身而上,一齊攻向小星。此刻小星正窮于應付姥姥的攻擊,根本無暇他顧,她們這時的每一個的招數都足夠讓小星死上三次。
很顯然,她們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撲殺小星,然后再聯合對付蘇劍笑。這一招不得不說的確毒辣而有效。
這一次合擊居然如此滴水不漏,天衣無縫,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蘇劍笑殺氣大盛,厲喝一聲,抖劍出鞘,劍鞘卻閃電般脫手而出,飛擊那個高大的怪物。
那怪物抽身急退,一只鬼掌般的大手一把抓在劍鞘上。她手掌的顏色枯黃如死,顯然在枯木功上下過苦功,可能已到刀劍難傷之境。而那紅臉怪物尖如利刃的十指,已經嗖然到小星后心不及五寸。小星此時正被那姥姥纏住,就算腦后生有雙目,也勢難逃過此劫。
蘇劍笑長劍急點,“啪、啪、啪、啪”四聲輕響,竟然分毫不差地點在四支漆黑長槍的槍尖之上。如蛇一般的長槍似乎被重重擊中腦袋一般,向四面崩飛出去。蘇劍笑含怒出手,毫不留情,手中長劍在經過了四下強烈的撞擊后,依然穩定如千年不倒的古木。長劍一引,毫不停滯地劃出一道弧線,飛速切下。抓住他雙腳的大手縱然堅硬有如磐石,但是利劍過處,一只大手還是齊腕而斷。
鮮血飛濺而出,染紅了蘇劍笑的褲腿,也染紅了人的眼睛。斷腕的劇痛使另一只手也不能不松了一松。
三個高手的突然攻擊,竟未能在蘇劍笑手下支持三個回合。
蘇劍笑更不遲疑,飛身而起,側身撲出。然而這時他的耳邊已經傳來一聲慘叫,如一根銳利無比的尖刺,直刺入他的心臟。
蘇劍笑狂暴地欺身而進,劍上發出的殺氣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絲震粟。
紅臉怪物首當其沖,錯身而過之間,她的一顆頭顱就在鮮血中拋飛,殷紅的血將她的臉映得仿佛染缸里的紅布。
劍氣縱橫飛舞,幻化出漫天漫地灑下的一張巨網。
姥姥駭然驚呼:“七絕劍氣!”
她忽然想起了流傳在魔界的一個傳說,一個充滿了血紅色的傳說。
那是一個噩夢般的傳說,這個傳說足以令任何人瘋狂、戰瑟、絕望、恐懼。
這一刻,她怯了。
怯便是死。
幻化而出的千萬枝條依舊如毒蛇般猙獰地飛舞。蘇劍笑卻恍若未見,持劍全身搶入。無數枝條斷裂、粉碎、幻滅。只在數息之間,樹妖就被呼地高高拋起,又如流星般跌落在十丈外的江水中。
殺戮終于停下來了,一切的刀光劍影仿佛一瞬間被江風吹得四散。蘇劍笑持劍面向大江,風急浪卷,身上的衣服在風中獵獵飛舞。他的人恍若靜如磐石,心中卻是動蕩不安,一如眼前這拍岸飛卷的江水。
上一次似這般的全力出手,至少已經在三年前。武者的力量來自于體內真氣的振蕩,而此刻,伴隨著經脈中真氣一同激蕩著的,竟仿佛還有那已經沉埋在內心最深角落中的記憶,那種應該被遺棄的疼、被忘記的痛。
蘇劍笑深深吸了一口潮濕冰冷的江風,緩緩回身。
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高大的怪物。她那雙小眼如今正圓睜著,充滿了恐懼與不信。蘇劍笑那脫手一擲的劍鞘竟然直接穿透了她的手掌,余勢未盡,又穿透了她的身體。她無論如何不能相信自己用盡全力,竟然還是接不下這無鋒劍鞘的一擊。
難道實力的差距,竟是如此的讓人絕望?
在這因驚疑不信而兀自不肯倒下的尸身后面,此刻正有一雙充滿了余悸的眼睛,呆呆地看著。
那是小星。剛才那聲慘呼本不是他發出的。
發出慘叫聲的是聶小倩。此刻她鼻梁的曲線依然柔和而優美,但是她的眼睛卻已經緊緊地閉上。一縷長發覆蓋在她神色平靜美艷絕倫的臉龐上,就像一位沉睡的女神。
小星呆呆地說:“是聶姑娘……是她……救了我。”
寧才臣這時才能發出一聲凄慘的呼叫:“小倩……”
兩個七尺男兒,兩雙金做的膝蓋,齊齊跪在了聶小倩的身旁。
那高大怪物終于倒了下去,轉眼間化為一只身長不過三尺的小獸。蘇劍笑的劍也終于緩緩回鞘。
寧采臣那斷腸般的哭聲繼續傳了過來:“小倩,你說話呀……”
蘇劍笑走近他身邊,聲音已經變得平淡而不帶感情:“她是絕不會死。因為鬼本就是不會死的。”只是他沒有說出后面半截話:“不會死,但是卻有可能魂飛魄散,元神寂滅。”
這句話顯然給了寧采臣極大的希望。他的目光噙滿淚水和懇求,但是卻硬撐著沒有開口說話。這一點蘇劍笑倒是頗為欣賞。這是個有骨氣有血性的年輕人,斷不肯低三下四乞人援手。
小星眼中也有淚光:“師傅,她還有救嗎?”
“你們莫非竟忘了她是鬼嗎?”蘇劍笑俯下身仔細地看了一下,心中不禁感嘆道:如此國色天香,真是我見猶憐,也難怪寧采臣如此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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