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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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在回上海的高速大巴上,已經忍不住取出筆記本電腦,架在膝蓋上整理頭緒。父親咬牙切齒的哭訴令他震驚,在父親的嘴里,母親竟是如此卑鄙下作。明哲都懷疑,父親嘴里那個害了父親一輩子的女人真是他母親嗎?如此慈愛的母親,怎么可能做出父親說的那些卑鄙事情?明哲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父親。但是,父親的號叫是如此真切,他的悲哀也是如此真切,他眼睛里深刻的痛苦更是不容忽視,那是無法假裝的。父親不是演員,而即使最好的演員,眼睛里也不會流露出如此深刻的傷痛。那是經年累月的麻木后稍稍流露岀的絲絲縷縷的悲,那一縷悲如二胡的高音,月夜下顫巍巍地如泣如訴,告訴你何謂悲的盡頭。
明哲按照父親的敘述程序,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理了半天,屏幕上除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英語字母,都沒一句像樣的話。有些他一輩子都不會想到的話,他真寫不出來,總覺得這一寫出來,是對母親的褻瀆。仿佛他在寫,母親在看,他寫出來,母親將肝腸寸斷。母親已經不能開口,他作為一個握有話語權的人,怎可褻瀆母親?
但是,如果不寫出來,不去發掘過去隱藏在最深處的黑暗,又怎能理解父親的凄涼,明玉的冷情,明成的幼稚?而萬一,如果這些都是絕對的事實呢?他如果知而不言,采取回避態度,是不是對已經被欺壓一輩子的父親而言,這是最后的一記悶棍?他難道要看著父親低眉順眼無聲無息委屈到死?
明哲心中極其矛盾,腦袋里唧唧喳喳的幾種聲音吵得不可開交,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站誰的角度上,誰都有理。順得哥情失嫂意,他委決不下。他是那么敬愛他的母親,他怎能忍心在媽過世后,往媽的墳上抹黑?但是,同樣,他又怎能罔顧依然委屈地卑微地活著的父親?
整整三個小時的車程,明哲憑記憶記下一大堆雜亂無章的對話,換作旁人來看,定是茫無頭緒。但這也正是明哲當時聽父親回憶時候的心情,他時時被父親透露的過往震驚著,他除了開動所有的腦細胞來記憶,他竟然無法思想,更別提判斷,至現在,他腦袋里的細胞依然無法有效調動。若說出這些話的是別人,他定會斥為荒謬,斥為造謠。但是,說這些的是與母親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父親啊。原以為他們相濡以沫三十多年,沒想到,明哲怎么都沒有想到,他岀生長大的這個家,竟然隱藏著如此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明哲不由想到明玉。他前一陣總覺得明玉走了極端。今天,從父親嘴里聽到的卻是一個無理,甚至極其惡劣的母親。明哲不得不懷疑,難道是月亮有正面有背面,母親將正面給了他和明成,將無比陰暗的背面給了父親和明玉?果真如此,他與明成也是罪人了,他們無恥地享受著家里的好處,卻忽視父親和明玉的遭遇,甚至可以說是侵占了父親與明玉應得的溫暖。父親因此會爆發如此歇斯底里的號叫,那么明玉呢?堅強的明玉自然應該是選擇對抗了。長時間的對抗,讓明玉與蘇家走得越來越遠。
這個家啊。明哲回到宿舍,對著空空如也的屋子,無心晚餐。究竟該如何評價母親這個人?或者是干脆不評價,如孔夫子的為圣人掩過?
明哲看看時間,美國那邊的吳非應該已經起床,他很想打個電話過去與吳非說說。但說什么呢?這樣的家事說出來,會不會被吳非看不起?吳非已經很反感他的爸了,本來,他的媽媽還是他掛在嘴上的驕傲,現在呢?如果真的將爸媽的過去寫出來,掛上網,任誰一看,都會給出兩個字的評價,“不堪”。
明哲面對著電腦上雜亂無章的記錄,無從下手,不敢下手。他在網上建立的一個blog,一晚上下來還是空白。他等吳非來電話,但是吳非沒有來電。他急著往家里打一個,隨便啦,不說父母的事,即使聽聽寶寶的聲音醒醒腦子也好,可是沒人接聽,明哲懷疑吳非帶著寶寶去采購了。他只能在吳非的郵箱里留下一封信,請吳非回來看到就給他一個電話,多晚都沒關系。但吳非的電話終于還是沒來,電郵也沒回。明哲如困獸般在臥室里輾轉不能入睡。混沌中,他心中有一絲靈光閃現:吳非是不是以不回電作為對他在為爸買房問題上的態度的懲罰?
可是,中國—美國,他現在鞭長莫及。明哲不由想到他曾經很不以為然的明玉的警告,就在吳非離家出走那次,明玉就此給他的警告。明玉警告他不要一意孤行,不知撫慰在美國辛苦的吳非,以致后院失火。明哲那時的不以為然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錯,老人怎能不孝敬,吳非怎么可能不支持他孝敬長輩,吳非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他已經習慣,婚后家中大事吳非一直都聽他的。
但,現在吳非的杳無音信,令明哲徹底地恐慌,比上回吳非出走晚上找盡各大賓館卻無下落時候的恐慌更甚。因為,這一次,吳非并無返美的機票在他手中,吳非徹底的不可控。當然,明天吳非會去上班,但是,吳非會接他的電話嗎?吳非的憤怒情緒究竟已經走到哪一步?吳非最后扔給他的話,“我為什么總不能指望我先生給我好日子過”,是不是代表著她對他的失望?
吳非失望后,消失音信后,她會做出什么呢?
明哲被迫反思吳非前前后后的態度,一夜無眠,徹夜擔憂。
明成陪大哥去付了定金,與房主約定給一周時間遷岀,他們蘇家下周末遷入,屆時款項全部結清。明成還在與賣方交涉時候,周經理一個電話打來,說沈廠長昨天已經將投資款全部付給設備生產廠家,終于拿出已經訂了半年多卻一直無錢取貨的設備?,F在沈廠長攜妻兒過來市里,很有誠意地請所有投資人吃慶功飯,慶祝大家的合作走出成功的第一步。
明成答應肯定出席,心里也是一陣輕松,瞧,錢都已經換成設備,還怎么拿得回來?總不能敲一塊鐵去變賣了吧?這下明成更有理由向朱麗解釋投資款沒法拿回這個事實。所以,等明哲拿起行李告別離開,明成迫不及待地給朱麗打電話,幸好,朱麗生氣歸生氣,手機還是開著的。
“朱麗,我聽你的話,問了周經理,結果人家沈廠長已經把錢換了設備,已經叫車拉回安裝場地。不信你等下和我一起參加慶功宴,看看我們部門其他同事怎么反應。你在哪里?等下我去接你,我們一起過去吃飯?!?
朱麗耐著性子將明成的話聽完,心中更是氣憤,“你是不是很得意你的所謂投資終于得逞?很得意七騙八拐地繞過我支配家里的錢得逞?你說了半天還不是為愚弄我成功在得意嘛。既然你那么有本事,上哪兒借一筆錢來,把你爸買房子的錢解決個五萬七萬的,有本事房款別全讓你大哥付。蘇明成,我看不起你,你只會算計你的家人,欺負你的家人。我們暫時分居,我需要好好考慮考慮你這個人,你別來找我?!?
“朱麗……”但是,朱麗已經掛了電話。明成沖進臥室,果然見衣櫥里朱麗的夏秋衣服已經全去。明成呆住,朱麗朱麗,你怎么能做得這么絕。他坐在床沿想了半天,不相信朱麗真的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重點記住了朱麗說的“我看不起你”,對了,朱麗是個那么爭勝好強那么要面子的人,她豈能容忍她的丈夫只因小小的家庭糾紛就被關進監獄,而且在里面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自以為掩飾得好,可是,朱麗怎么可能看不見他身上的傷痕,還有,朱麗在為他出獄走門路的時候,怎么可能沒聽說里面的罪過,否則她怎么可能急成那樣。朱麗,應該知道他在里面可能受了多大罪過吧。
朱麗究竟因為什么原因看不起他,幾乎不言而喻。她不說,那是她的修養,她不想揭穿他。但是,他怎么能夠掩耳盜鈴?朱麗看不起他,那是真的看不起他,是有原因,有理由的,正當合理。連他也看不起自己,那個在看守所經歷一遭的自己。
明成一點沒有了笑嘻嘻上門負荊請罪的打算,因為知道朱麗是玩真的,知道他身上的那些污點是不可能消除的,他請罪沒用。就投資事件的請罪無法治到點上,朱麗厭棄的是他的其他,那些,他無法請罪。而且,如果朱麗真是因為那些其他而厭棄他看不起他,他如何請罪?他也不能再往自己已經被損傷的自尊上面踏上一腳。他不會去,他得維護自己僅有的自尊。
但是,不上門,會導致什么結果?
明成不敢想。甚至也不敢想過去的美麗時光。
慶功宴,明成還是去了,喝得大醉。朱麗一直等著明成前來道歉,可是等一晚上都沒消息,非常失望,更加憤怒。對未來更加失去信心。
江南江北公司并為一家,基本格局幾乎沒變,連經營地址也還是各自蹲在原址,唯有人事方面稍微變動了一下,集團這回肅清孫副總等一批反骨支棱的人馬,空出不少位置需要補充。集團人事部不斷下文調人,明玉留意到,老蒙把原來派下來搞她和柳青腦子的那些監理人員都調了回去。明玉一一簽名批準放出,與老蒙心照不宣。
她當然沒有周末,周日下午就飛出去參加一家原屬江北客戶的年度訂貨會議,借此與江北不少同行見面,實地了解江北那些業務單位的布局,收獲頗豐。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那就當場一個電話給柳青,隨問隨答。而可憐的柳青過去武漢之后,工作量大增,內部關系外部協調的瑣碎事情攪得他每天睡不足八個小時,自然沒了緋聞,在武漢成了生活嚴肅的年輕有為老總。電話里,嗓子都是啞的,柳青自詡,這叫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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