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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不出語氣。

    “幫我。”

    “你不怕我是把你騙到老光棍家賣了嗎？”

    霍音松開暗自按住微信語音消息的手，由著剛剛錄到的對話發(fā)到顧師姐那邊。

    只淡聲說：

    “幫你我可能會有危險。”

    “可是不幫你，我此后余生，會因為今天沒有幫你而后悔。”

    “我不喜歡后悔。”

    ……

    霍音跟在胡老師身后，摸著黑從最隱秘的沒有路的林子深處往山下走，好幾次都險些被灌木叢絆倒，摔進(jìn)凹凸不平的土坎里。

    可這一路遠(yuǎn)要比被地上的灌木絆倒，踩到凹凸不平的土坎更要艱難。

    體力快要告罄，手機(jī)斷掉信號，在幽深無比的林子里因為迷路來來回回地亂轉(zhuǎn)。

    千辛萬苦越出叢林。

    她們在林子口撞見早已站好攔截的人。

    是個熟悉的人。

    ——李天寶。

    他抓住走在前頭開路的胡老師，很大聲質(zhì)問她到底為什么要跑出去，她男人她公婆沒有一個薄待他，村子里的娃子們因為她跑了沒有老師教，長大以后連出去的機(jī)會也沒有。

    還罵她這個狠心的婆娘怎么就能扔下自己才幾歲大的娃子。

    霍音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撿起一根小臂粗的松樹杈重重砸上去。

    在對方徹底陷入昏迷之前。

    忍不住說了一句。

    “因為人活著，首先是要為了自己。”

    沒有人生來就應(yīng)該無條件付出。

    沒有人應(yīng)該因為別人所謂的好，就違背自己的意愿。

    沒有人必須燃燒自己，成就別人。

    可以贊頌自愿付出的人偉大。

    卻憑什么譴責(zé)不愿付出的人自私。

    李天寶暈倒以后。

    胡老師卻遲疑了。

    天已見白。

    越過蠡營村，直到小鎮(zhèn)的路卻還恍然無期。

    “胡老師。”

    “再不走，真的要來不及了。”

    “可是……如果我走了，那些孩子……”

    霍音見過那些孩子求知若渴的眼睛的。

    也見過他們在知道她和師姐要走的時候號哭央求的樣子，她和師姐尚且為之動容。

    何況那些孩子里，還有胡老師的女兒。

    這是一種情感天秤的博弈。

    霍音忍不住要為屬于胡老師自己的那一邊天平加碼。

    “孩子們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我是記者，握緊手中的筆，我會有辦法的，不管是幫他們還是幫你。”

    “我們可以到社會上募捐，可以邀請支教教師，可以送他們?nèi)ゼ乃迣W(xué)校……甚至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從外面再回到這里堂堂正正當(dāng)他們的老師。”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戴著沉重的鐐銬。”

    “胡老師。”

    “我們這一生，要先是我們自己，然后才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啊。”

    ……

    胡老師逃走的一路并不順利。

    遇到了李天寶之后，為了幫助胡老師逃跑，霍音跟她換了衣服，穿過蠡營村旁邊高聳的山崗時，她們被遠(yuǎn)處趕來圍追的村民發(fā)覺。

    霍音體力消耗殆盡，與胡老師分成兩路。

    對方越過山梁回頭看她的那眼，是霍音見過胡老師的最后一眼。

    那時黎明曙光傾注而來，年輕女人翻越山梁，分明體力所剩無多，卻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神采奕奕。

    她的攝影機(jī)有幸拍下這樣直擊靈魂的一幕，從那往后的很多很多日子，她只要頹喪無力，總要將這一張相片拿出來看。

    后來霍音因為要躲避前來堵截的村民，失足摔下山下一處狹小的山洼里。

    左腿受傷難以行路，手機(jī)訊號時斷時續(xù)，她躲在小山洼里瑟縮發(fā)抖著從天明到再度天暗。

    從清醒到恍惚。

    想起這一生最不甘心的還有三件事。

    沒有輪到她好好照顧父母。

    讀了小半生書，還沒有做一個好記者。

    太遲遇到程嘉讓。

    直到手機(jī)信號斷續(xù)連起。

    她因為困倦無力很不清醒地接起那通電話。

    再后來。

    一輛陌生的車停在山洼不遠(yuǎn)處，冷白色的遠(yuǎn)光燈將整片烏涂涂的夜地照亮。

    視線先落到男人黑色短靴，他踏光而來，找到她，抱住她。

    跟她說阿音我來晚了。

    那一刻她知道。

    今晚的一切都會像皖南除夕夜，他當(dāng)著她面自負(fù)且驕傲說希望他想要的歸他那一刻一樣。

    永永遠(yuǎn)遠(yuǎn)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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