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曾異的話把周成拉回到了現實之中,便閉口不言了。 能力能決定你做多少事情,但其實身份才是決定你做什么事的根本。 自己來手術室,是受楊弋風的邀請,做血管切開取栓術,也就是保肢。本該在這事完成后就要離開的,這是本分,也是請求幫忙的業務范圍。 只是自己一廂情愿地多留了一會兒,如今能夠多做肌腱縫合和神經縫合,但這部分,乃是陳庭業的謙讓,說得再直白點,那就是賞賜。 周成如今只是住院醫師,能得到蔡東凡的重視,那是在蔡東凡那里不一般,可以調皮地額外多攬些事情做。 但實則在嚴駭涵等人的視野里,周成不過都是外人而已,在他們身邊,若還是調皮,那不叫跳脫,那叫多事。 周成自己能做斷肢再植,而且做得極好,這沒錯。 可現在周成不僅僅只是代表周成自己,他在嚴駭涵,曾異他們面前,代表著蔡東凡。 如今面前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陳庭業教授,省內手外科的頂尖教授,那么周成除了代表他自己之外,還順帶著是掛上了曾異、李長宏他們的下級醫生的名號。 這才是周成現在的身份。 一個成年人的自知之明與成熟,很多程度上,是看他做事是否莽撞,而做事莽撞,除了急性子打人和傷人外,更多的則是看他自己做的事情,與自己的身份是否對應。 而不是表面上的成熟穩重,可假裝的面相。 因此,周成深知,自己所說的話,其實一定程度上代表著曾異他們。 至少陳庭業是這么認為的,假如他把自己的實力認定,最后落在了曾異他們頭上,那必然會發生一些誤會,就好比之前的丁長樂教授誤會蔡東凡那樣。 后來蔡東凡與他詳細地解釋過,他與丁長樂的誤會,以及以前丁長樂對他周成產生的誤會。 同樣的誤會和事情,周成不會連續犯兩次。 而看到周成閉口不再說話,楊弋風瞬間嘆了一口氣,好似看小說看到了精彩處,作者竟然斷了章,不上不下,格外難受。 明明很想知道下文,結果轉日發現作者太監了! 當然,周成是自由人,他有選擇要說和不說的權力。 楊弋風也不是曾異,曾異是骨科大主任,可以一句話讓周成閉嘴,但楊弋風不可能一句話就讓周成再次開口。 陳庭業也是如此。 頂著湘南大學教授還有手外科副主委的頭銜,在面對很多主任的時候,都極為好用,他們都會客客氣氣,但是這個身份只在面對主任級別的人好用,更下一級。 則是不那么好用了,陳庭業也不能強求周成把剩下的東西說完,只是覺得頗為遺憾。 明明剛剛即將發生一場頗為激烈的學術碰撞與火花的,就這么斷掉,著實可惜。 不過以后的日子還長,若是周成和楊弋風有興趣,可以再次組局。 不急于這一時。 楊弋風的問題很精彩。 古來有句話,難的是提出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的答案。能夠提出精妙的問題,代表著楊弋風本身具有深厚的功底。 只是,好的問題拋出來之后,周成只來得及回答一半,而且這個答案還被曾異給打岔了。 兩人便繼續往周成那邊看去,發現周成只是繼續默默地縫合著神經束膜! 陳庭業也就不偷懶了,也是繼續開始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周成會的操作,他也是會的,甚至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做得更加精巧一些,所以也就沒太多心思去聚焦于周成的操作本身。 他現在這個境界,更重要的是思維的碰撞,認知的提升。單純的技巧,可以說是趨近于微末了,用處不大。 楊弋風觀看著周成和陳庭業的縫合一陣,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興趣,于是回過頭,心里滿滿地盤算著,周成為什么會說出來術后五天可以開始功能鍛煉這話。 要知道,現代醫學是講道理的,你如果只是那么順口一說,那證明你還沒搞明白,只是學到了皮毛,照貓畫虎,保證不錯而已。 隱藏在深層之下的內部邏輯,其實才是最吸引人的。 冰山一角,人們所看到的是那燦爛的角,可楊弋風對探索和認知冰山本身,更感興趣,至于那個角,不過也就是飽飽眼福而已。 王耀翔全程吃瓜,左右環顧周成和陳庭業都在進行著神經縫合,轉頭去幫陳庭業的忙,然后把本來是陳庭業的助手給換來了周成這邊。 很明顯啊,他更愿意觀摩陳庭業的神經縫合術,不斷地揣摩他手術過程中的細節。 …… 另外一邊,曾異看到自己說完話后,楊弋風轉身往回走,而陳庭業則立刻閉嘴,連后面的客套話讀沒講了。 曾異內心準備好的,陳庭業的問題就是,不過就是大家隨意交流交流,曾主任你不必如何如何的。 他準備好了答案,可陳庭業教授沒問出來,那到底是不是生氣了? 曾異的心里閃爍不定。 醫學這個領域,其實教授也好,專家也好,之間不存在什么上下級關系,之所以希望和上級醫院搞好關系,一層意思是為了方便周轉病人,或者遇到了醫療糾紛的時候,可以找到來解決問題的教授! 二層意思就是,與上級醫院的教授們關系打好了,去進修的時候,一個招呼對方就可以幫你安排妥當。 第三層意思便是,上級醫院有支援下鄉的要求時,可以第一時間想到你,過來教學一段時間手術。 不過,曾異內心稍微回味了一下自己的決定,還是沒錯。 若是真被陳庭業誤會了,自己等人都像周成所說的那么搞,信以為真了,那才是更大的麻煩,還不如就從源頭掐斷! 如此掐斷,自然也是明了自己和周成之間的關系,咱們各玩各的。 曾異這么決定,其實也是沒更好的辦法的事情,周成又不主動跟他玩,那他即便是捧了周成,最后傷害的不就是自己么? …… 神經的縫合,精要處就是神經外膜和神經束膜的縫合。 縫合之后,需要包裹,放入到提前準備好的血管床中,恢復神經本來的解剖位置。而如果有短縮的話,則需要另行處理,這個病人的神經沒有被剪切太多,因此不用額外進行特殊處理。 如此一來,斷肢再植的四大件,完成了三件。 四大件,骨,血管、神經、肌腱。就只剩下骨的固定,沒有徹底了。 還有的皮膚縫合,與這個病人是不合適的。 因為存在了太多的皮缺損,后續的皮瓣移植,逃脫不掉。 當然,若是不講究的話,現在直接把肌腱做此處理,手術后手指只要能動,就算完成手術了。這是下臺,可以對病人和家屬交待了。 外固定支架的固定,讓王耀翔來玩,再加上后面的vac外敷固定,找個住院醫師都玩得轉。 但是,陳庭業顯然不是為了下臺而手術的人。 他完成神經縫合時,周成已經坐在凳子上等了他幾分鐘,閉目休憩著。看起來有點神神叨叨,但實則周成是真的在閉目養神。 陳庭業便問:“小周,你還有力氣進行后面的肌肉止點重建嗎?要不要下臺休息一下?” 肌肉縫合、肌腱重建,只代表了連續性的存在。 學過杠桿定理的就知道,支點不同,省力的程度不同,運動的弧度就不一樣。 而如果涉及到多個止點和走形的話,支點不一樣,運動的軌跡便大有不同! 因此,肌肉起止點的重建,在斷肢再植,特別是存在著混損傷的斷肢再植中,特別重要。 不存在毀損傷,肌肉沒有起止點的損傷,只是連續性斷了,那縫起來就好了。但帶著毀損傷的話,斷肢再植才算是難度得到了指數化的提升! 周成之前提起過這個,所以陳庭業就知道,周成是真的深入了解過斷肢再植的人,與懂行的人,交流起來,會覺得舒心。 就好比,人家點外賣,愛往蛋撻里點特辣,那是人家的自由。你偷了別人外賣,自己的嘴巴吃出了問題,那是你偷竊的后果。 道理是如此,但是遇到了不講道理的,那多糟心?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就是這個道理。 周成的眼皮稍稍一抬,笑著說:“陳教授,不用,我感覺還可以。” 同時站了起來,抱胸的手攤開,回到了手術臺面。 然后陳庭業就看向了王耀翔,眼神轉了幾個圈,而后說:“王醫生,你要不去對面幫曾主任和李主任的忙吧?這邊有我和小周兩個人就夠了。” 王耀翔頓時內心受到了一萬點暴擊的真實傷害! 臥槽,小周和王醫生之間的稱呼存在差距就算了,還要趕我走? 但頭很老實地點了點:“好的,陳教授。” 然后默默地帶著旁邊的住院醫師離開了,陳庭業是教授,而且是外院教授,有絕對的選擇帶誰玩和不帶誰玩的權力,你要不同意,他所有人都不帶了。 陳庭業掃清了其他障礙之后,便與周成二人分別戴上了‘礦工’眼鏡,開始仔細地整理起清創后的肌肉起來。 肌肉存在著毀損傷,該切的壞死組織切過了。 有些斷裂掉的,也只是縫合起來,但是走形很紊亂,有一些肌肉存在著撕脫,沒連接上。 所以肌肉起止點的固定,非常講究,稍微不對,對術后功能的恢復,就是致命的。 斷指再植的評估,有幾個大門檻。 能不能活,不能活別說斷肢再植的事情。 有沒有功能,沒有功能就別提自己是手外科的醫生,在做斷指再植。 有功能的恢復,算入了門。恢復了多少,再見真章。 陳庭業頓時深吸了一口氣,底氣十足地對周成道:“小周,我們第一個恢復的是肱橈肌的止點啊……” 斷肢再植術的縫合,如今很多地級市的醫生也能做,也做得下來,只是縫合得好不好的區別,但是不算高深的技術了,如何保留更多的功能,需要注意的細節其實還有很多。 陳庭業之所以敢坐鎮一個省份的斷肢再植術,就是因為他會的花樣很多,現在才是他表演的時候。 肌肉的解剖,分為起點和止點,中間就是走形。 肌肉的解剖,決定著活動的幅度和收縮時的運動軌跡,因此與周成只要說做哪里就好了。 周成聞言,點了點頭,把肱橈肌給找到了。 而因為受傷的位置是在肘部與前臂移行處,因此沒有肱橈肌的起點,只需要處理止點。 周成細致地用血管鉗,仔細地觀摩著肱橈肌的殘存,然后看著陳庭業拿著克氏針,略有些郁悶的樣子。 周成便低聲說:“陳教授,我們這邊沒有鉚釘。” 肌肉的起止點重建,最好的工具就是鉚釘來固定,不過,那玩意兒是運動醫學的主要武器,在八醫院這個運動醫學都還沒開門的地方,可找不到這東西。 陳庭業問了下巡回護士,確定了沒有之后,神色就糾結起來,嘆了一口氣:“那就用傳統的辦法吧。”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有什么用什么咯。 周成就主動地把肱橈肌的止點處,稍微往原本的外側張了一個角度。 陳庭業見狀,神色微微一怔,而后壓低聲音說:“肱橈肌的止點,可以稍微往內側收攏點。它雖然止于橈骨莖突的外側,但也不用這么外。”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