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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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車!”解放卡車的后車板咣地放下來,窩在后面睡覺的林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底下的陳勇少尉很嚴肅,厲聲呵斥著這群新兵,林銳混在新兵里面笨拙地跳下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命令:“都蹲下!蹲到那邊去!”怎么要蹲下啊?坐牢啊?林銳不明白,但是無形的力量讓他不明白也得服從。他提著自己的東西跟著新兵們跑到操場中央蹲下,一個一個都跟窩冬鵪鶉似的蹲成幾排。他左右看看,沒多少新兵,也就40多個吧。也是,機關哪兒用得了那么多人呢?新兵連都這樣,忍忍吧。他抬頭打量這個操場,打量自己可能要待三年的部隊。突然,一個大標語牌子撞進他的眼睛:天上神鷹,陸地猛虎,海中蛟龍——啥意思啊?他還沒明白,再往右邊一看,也有一個標語牌:特種部隊鑄造特種精神,特種精神鍛造特種戰士——我操!林銳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特種部隊?!那邊陳勇開始點名了,點到名字的提著自己的東西出列,夠一個班就讓班長帶走。林銳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種貨色怎么能撞到特種部隊來,旁邊的新兵就推他:“你是叫林銳吧?”火車上說過幾句話,所以林銳知道他是內蒙古來的蒙族小伙子,名字叫什么記不清了,反正他一路都唱蒙族歌曲來著。林銳看他一眼:“是。”蒙族新兵憨厚地笑著:“叫你了!”
“林銳!”陳勇拿著名單厲聲吼。林銳提著東西迷糊地站起來:“在呢……”陳勇厲聲喝:“下次說到!站到那邊去!”林銳提著東西沒走,小心地問:“首長,是不是搞錯了?我當的是政治條件兵……”陳勇黑著臉怒吼:“搞錯什么?!沒搞錯!站到那邊去!下次叫我排長!”林銳不敢再說話了,提著東西到那邊站成一排。陳勇拿著名單喊下一個:“烏云!”
“到!”蒙族新兵烏云喜笑顏開地站起來跟著林銳過去了。一班班長老志愿兵田大牛穿著常服扎著腰帶,大檐帽下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睛射著寒光,看著面前這群新兵蛋子。他瞇縫起眼睛仰起下巴:“都給我聽好了,我只說一次!我叫田大牛,是你們的班長!從今天開始,你們不是老百姓了,是軍人!我不管你們在家是個什么德行,這里是部隊!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臥著!”林銳站在隊列里不吭氣兒。
“知道我們是什么部隊嗎?”田大牛高聲問。沒新兵回答,林銳憋著嗓子喊了聲:“特種部隊——”田大牛看他:“下次記住先喊報告!——答對了,是特種部隊!知道特種部隊是干什么的嗎?”林銳喊:“報告!”
“你知道啊?那你說說!”田大牛看他,臉上有了笑容。
“我不是來當特種兵的,我是來當政治條件兵的!招兵干部說我去的是軍區直屬隊,沒說是特種部隊!”林銳說。田大牛看他的眼睛露出寒光:“沒錯啊,這里是軍區直屬隊啊!我們特種偵察大隊就是軍區司令部直屬的唯一一支尖刀部隊!明白了?”林銳張張嘴卻被噎住了,顯然他沒意識到解放軍也會騙人,還騙他吃了個啞巴虧。田大牛冷笑一聲:“看來你們坐車是太舒服了,還沒睡醒。讓你們醒一醒盹兒,5公里越野。跟我走!”新兵們跟著田大牛開始跑步。林銳跑在隊列里面還是不明白,這個“政治條件兵”怎么就變成“特種兵”了呢?
新兵們呼哧帶喘跑完5公里,又被班長海訓了半個小時,才被帶進宿舍打開自己的背包鋪床。林銳分在上鋪,他的下鋪就是蒙族新兵烏云。烏云哼著草原牧歌歡快地鋪床,林銳探頭下來:“你知道你是要來當特種兵嗎?”烏云嘿嘿一樂:“知道啊,招兵干部和我們盟武裝部的都告訴我了。”林銳問:“他們怎么告訴你的?”烏云回答:“招兵干部擺了個桌子,招呼我們,到我們這兒來吧!我們是特種兵,伙食費高,吃得好!我就來了。”林銳詫異地問:“你知道特種兵是干什么的嗎?”烏云收拾著自己的床鋪:“不知道,總之就是和別的兵不一樣唄!操心那個干什么啊?啥時候吃飯啊?”林銳氣急敗壞:“你就知道吃吃吃!”
2
偵察指揮17隊的弟兄們光著膀子在雪地里摸爬滾打,只要天氣惡劣,就是他們隊長最興奮的時候,因為又可以折騰他們了。小伙子們怒吼著撲在一起,雪花亂飛拳腳交加,他在旁邊看著就高興。
穿著常服的何小雨和方子君并排走在陸軍學院的路上,立即成為焦點。路旁剛剛下課列隊出來的步兵和炮兵專業的弟兄嗷嗷叫,番號喊得山響,一個覺得自己是老大哥,一個覺得自己是戰爭之神,在漂亮女兵面前表現一下都是情有可原。通訊專業有女學員,番號就變得比較酸溜溜的,多少有點兒嫉妒的意思,以前習慣了當焦點,現在焦點轉移了,哪個女孩兒也是不樂意的。可是這一個文職干部、一個學員,兩個漂亮女兵沒有在他們身邊停留,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就走向灰頭土臉穿著迷彩服列隊去食堂的偵察指揮17隊。17隊弟兄們的眼睛都放光了。何小雨大大方方走到隊長跟前,敬禮報告:“報告首長,我們找劉曉飛!”隊長看看她,看看劉曉飛:“劉曉飛,出列。”劉曉飛繃著臉出列,不敢有笑意,怕回來被弟兄們錘。張雷就看方子君,方子君白皙的臉上出現一片紅暈,眼神躲到一邊去了。何小雨調皮地看看張雷,又看看方子君:“還有張雷。”隊長點頭:“張雷,出列。”張雷出列,臉上有種異樣的笑意,方子君一看就明白——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的。她想生氣但又沒法子生氣,干脆不看他,看向遠方。遠方是操場,也沒什么好看的。
17隊的弟兄們就很嫉妒。隊長看著他們的眼神,笑笑揮手:“看他媽的什么看?都是他媽的毛孩子,毛長全了再說吧!值班員帶隊,食堂。劉曉飛,張雷,飯后歸隊。”弟兄們怪聲怪氣喊著番號走了,劉曉飛摸摸腦袋看著何小雨笑:“你們怎么來了?”何小雨說:“我今天沒課,姐姐來找我玩,說著她說要不來看看你。我就請假出來找你了,怎么不歡迎啊?那我們回去了!”劉曉飛趕緊說:“別別!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雷看著方子君,方子君始終沒有正視他。當他側過去視線的時候,方子君的眼睛一下子落在他的側面。張雷感覺到了,立即轉過臉,兩個人的目光撞個正著,幾乎是火花飛濺!方子君的眼中居然有淚花閃動,她果斷地躲開了。張雷很納悶兒,還沒反應過來,劉曉飛就在那邊說:“我們不能在這兒戳著,你們倆先走,在學院家屬院門口的飯店等我們。”方子君低著頭,跟何小雨在前面走了。張雷還在發呆,劉曉飛一拉他:“你發什么傻啊?走啊!”
陸軍學院的飯店比較一般化,地方也小。四個人要了個火鍋,火鍋很熱,就都脫了軍裝上衣。酒是斷然不敢喝的,飲料對付了。劉曉飛堅決要請客,方子君沒再堅持。吃飯的時候,何小雨還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劉曉飛就聽,聽著聽著嘿嘿一樂。何小雨就白他:“聽懂了沒有,你就樂?”方子君勉強地笑著,但在目光轉換的瞬間看見了張雷,笑意就凝結在臉上。張雷一直在看她,眼神里的信息誰都能看出來。何小雨左右看看,突然問:“這兒有沒有洗手間?”劉曉飛說:“我們這飯店可沒洗手間,在外面樓里有。”
“你帶我去!”何小雨站起來拿起外衣套上,劉曉飛跟她出去了。雅間只剩下張雷和方子君,他們倆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張雷才笑著說:“你怎么也不吃呢?就聽他們說話了?”渾厚的嗓音一出來,方子君就忍不住了,眼淚吧嗒掉下來,她伸手擦去,笑著說:“沒事,我想起來一些不開心的事兒。”張雷不敢多說,知道方子君可能回憶起犧牲的戰友或者她的父親。他想了想,小心地說:“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是你的一個朋友。你可以把你的不愉快告訴我,這樣你就能輕松一點兒。”方子君沒看他,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從軍裝口袋里拿出一包紅塔山,抽出一支:“抽嗎?”張雷接過來,方子君抽出一支剛剛放在嘴上,張雷的打火機就湊到煙前面了。方子君用眼角余光掃了張雷一眼,沒說話也沒表情點著煙,深深吸著吐出一口:“別告訴小雨我抽煙。”張雷也沒說話就是看著她,點著煙自己抽著。
外面劉曉飛在前面匆匆走著,何小雨在后面喊:“哎!哎!你走那么快干嗎?”劉曉飛回頭說:“我不怕你急嗎?女廁所我們這兒少,得走一陣兒呢!”何小雨又好氣又好笑:“得了!我不去了!”劉曉飛納悶兒:“啊?真不去了啊?”何小雨說:“真不去了!”劉曉飛說:“那我們回去。”何小雨問:“回去干嗎啊?”劉曉飛說:“吃飯啊!張雷和你姐姐還等著咱們呢!”何小雨瞪他:“我說你真傻假傻啊?陸院把你練傻了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劉曉飛納悶兒:“怎么了?”何小雨沒辦法,只好直接說了:“你就沒看出來,張雷對我姐姐有點兒意思?”劉曉飛驚了:“他?不會吧,你姐姐是干部啊!是你爸的干女兒啊!他吃了豹子膽了?”何小雨氣得要命:“真給訓傻了啊?那都像你那么想,那我就嫁不出去了是吧?!”
劉曉飛一想,笑笑:“我也吃了豹子膽了。不過,你姐姐比他大啊!”何小雨打他一拳:“愛情和年齡有什么關系!我媽還比我爸大半年呢,不也蠻好的嗎?”劉曉飛笑笑說:“也是。”何小雨問:“我正經問你啊,張雷這個人情況怎么樣啊?”
“我的鐵哥們兒啊,還用說?”劉曉飛一本正經,“空降兵出身,中共黨員,當兵開始就是優秀士兵!跳過各種傘型各種復雜情況,現在戴的是五級傘徽——這可是他們空降兵最高級的傘徽!第一年就是班長,拿過三等功呢!軍事素質更是沒得說,我們一般的教員不敢跟他叫板……”
“我沒問你這個!”何小雨著急地說,“我是問你,他有沒有女朋友?!”
“有過,好像分了。”劉曉飛說,“是他們軍部女子跳傘隊的。”
“什么好像啊?”何小雨急得都要踹他了,“到底有沒有?我姐姐可是老實人,前線下來雙親都去世了,就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你可不能跟我撒謊!”
劉曉飛想想:“沒有。他沒收到過女朋友的信,也沒打過電話。”
“肯定沒有?”何小雨問。劉曉飛說:“肯定沒有。在我們隊,女朋友的信是要公開念的……”何小雨急了:“好啊你啊!你把我的信給念了?”劉曉飛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急忙捂住:“大家都念我不能不念。哎呀!你別掐我啊……”
飯店雅間,方子君掐滅煙又點著一根。張雷急忙說:“你都抽了四根了,不能再抽了!”方子君不說話,只是抽煙。外面劉曉飛和何小雨笑著跑進來的聲音傳來,方子君閃電一般掐滅了煙丟在地上。何小雨第一個進來,一掀起簾子:“哎喲!怎么這么大煙味兒啊?跟著火了似的!張雷,你瘋了啊你?抽那么多煙?!”張雷看看方子君,急忙說:“哦,隊里不讓抽,我憋好幾天了。”方子君并沒有感激地看他,只是拿起飲料喝了一口。
飯后該走了,兩個小伙子送兩個女孩到陸院門口。張雷突然從自己冬季迷彩服口袋里拿出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兩個小翅膀,上面還有一個降落傘,上面有紅五星,還寫著羅馬數字“5”。張雷把這個東西交給方子君:“從我得到它的那一天開始,它就沒有離開過我。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喜歡。”何小雨笑了:“喲!這是什么?真漂亮!”
張雷淡淡一笑:“我的傘徽,空降兵的驕傲。”方子君拿在手里愣愣的,眼淚在打轉。大家都很詫異,方子君急忙擦擦眼睛:“迷眼了。”何小雨撲哧樂了,推張雷一把:“我可告訴你啊,臭小子!這是我姐姐!別悶著勁頭使壞啊!”
方子君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告別就徑直走出陸院,何小雨急忙追過去。走出陸院大門,方子君突然回頭,張雷穿著陸軍冬季迷彩服,戴著作訓帽沖著她調皮地笑了。方子君的眼淚流了下來。她看見的是一張幾乎一樣的年輕傲氣的臉——只不過那張臉上還有模糊的偽裝油彩,穿著早期的偵察兵迷彩服,鋼盔上的迷彩蒙布上插著亂草。那個笑容也是不一樣的,是冷竣溫柔的笑。只是兩張相似的臉,親弟兄的臉,真的……太像了。方子君捂住自己的嘴,轉身跑了。張雷傻站著,不知道怎么得罪方子君了。劉曉飛傻眼地看著:“哥們兒,怎么了?你招惹她了?”張雷搖頭,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回到宿舍的方子君拿出抽屜里面的盒子,打開,里面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傘徽。兩個金色的傘徽放在她的左右手,方子君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悲傷,放聲哭了出來。她的門關上了,無論何小雨在外面怎么敲,方子君都不開門,靠在門上放聲大哭。這哭聲,她已經壓抑了很多年。
3
林銳長這么大從沒受過這么多的罪,每天都不是度日如年了,簡直就是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早上起床先來一個5公里,開始是徒手,后來加上了背囊和鋼盔,接著就是武器,號稱早上的開胃餐。有這么開胃的嗎?!林銳再不愿意也罷,反正都得跟著跑。最過分的是一個月以后不在營區的環路上跑了,拉出去在營區周圍的山上開始跑,那是路嗎?一條羊腸小道,都不知道多長時間沒人走過了。時間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開始徒手25分鐘算及格,現在武裝23分鐘才算及格!不及格怎么辦?很簡單,別人吃飯的時候,你去練就是了。林銳和幾個身體素質沒那么好的新兵都受過這個待遇,問題的關鍵是林銳能跑那么快,他就是不想跑。但是自從享受了別人吃早飯的時候自己要跑路的待遇以后,他就跟得上了。田大牛也不跟他多說廢話,你達不到的就要業余時間單練,于是林銳所有的科目都達到了標準。林銳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無法出去的圈套。他原本打算不好好干,這樣就會被淘汰,但是不好好干就得多吃苦,而林銳是不想吃苦的主兒;于是,他都達到了,而都達到了根本不可能走——這成了一個典型的怪圈循環了!
這天早上林銳實在是不想跑了,對著田大牛哀求:“班長,我今天跑不了了!”
“怎么了?”田大牛問他。
“我……我尿血了……”林銳苦著臉說。這倒不是假話,他也確實累尿血了。但是田大牛似乎根本不為所動:“哦,尿血啊?尿血好治,你跑個5公里就好了。”
林銳當即差點兒栽倒。還得跑,跑完不算還有體能。累得尿血的林銳咬著牙做完5個100,旁邊的烏云還好,草原孩子苦慣了,這個還不算太苦。林銳幾次俯臥撐的時候都差點兒起不來了,但是一想不僅沒早飯吃,俯臥撐也一個少做不了,就堅持下來了。吃完早飯,田大牛把他們帶到操場上的格斗訓練場地,說:“今天我們開始進行格斗基礎訓練。”
林銳一聽,眼睛就放光——操!不就打架嗎?這個我擅長啊!
“格斗是特種兵的基本技能!”田大牛很嚴肅,出腿就一個邊踢,旁邊的沙袋開始晃悠。接著又是正蹬、側踹、騰空飛踹、后踹,看得新兵們眼花繚亂,最后田大牛收腿的時候,林銳真心拼命鼓掌。看不出來啊!這個土不拉唧的農村兵還真的有一套啊!
“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特種兵,必須掌握格斗!”田大牛臉上只有微微的汗珠,“為什么我給你們看的都是腿功呢?因為你們首先要從腿開始練,在實戰當中這一腿踢出去,踢到位可比你打十拳都管用!明白了嗎?!”新兵們都興奮地喊:“明白了!”
“那邊墻根去。”田大牛沒讓他們上來踢沙袋,一指那邊觀禮臺,“一字站好了。”新兵們都納悶兒,排隊走過去了。田大牛命令他們:“分成兩組——一組兩腿分開,頂住墻根!二組在他們后面蹲下!”林銳納悶兒地坐下,分開腿頂住墻根,烏云在他后面蹲下。新兵們都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田大牛下命令了:“二組,用右膝蓋頂住他們的屁股!開始往前慢慢頂,速度要慢,但是力度要大!開始!”
后面的新兵開始頂,前面的新兵初始還能忍著疼,但后來漸漸忍不住了,啊啊啊亂叫起來,絕對是一片鬼哭狼嚎。田大牛不為所動,哪個后面頂的新兵不使勁了,一腳踹上去:“不拉開韌帶,你們怎么練習格斗?!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天都要給我拉韌帶!早晚都要拉!”
林銳咬牙不叫出聲兒來,烏云在后面看著他臉上的汗珠,低聲說:“疼你就叫吧,不丟人!大家都叫了。”林銳就是不叫,雖然已經臉紅脖子粗——這是什么訓練啊?!都17了居然要扯蛋?!烏云在后面看著不忍心了,膝蓋偷偷放松了。田大牛看見,過來一把推開烏云:“有你那么頂的嗎?看好了!”田大牛蹲下,一下子用膝蓋結結實實頂上去了!“啊——”林銳終于號叫出來。田大牛慢慢加力。“操你媽!老子不干了!”林銳突然站起來,田大牛被他推了個踉蹌。林銳起身后掉頭就跑,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田大牛先是傻眼了,不知道他要干嗎,再一看,發現他徑直奔向大門口就醒悟過來:“快快快!攔住他!有兵要跑!”
穿著冬訓服、大頭鞋的林銳跑得跟綠色野兔子一樣,班長和老兵都放下新兵去追他。他什么也不管了,雖然腿根還在火辣辣疼著,但是自由對他的誘惑更大。他是自由自在生活慣的,這樣的生活能忍受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大門口的哨兵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眼睜睜看他跑過來,后面還追著一群老兵。隨即哨兵班長明白了,拿起81-1步槍橫在他前面。林銳起身就是一腳,班長用步槍打開了,隨即掄起槍托像棍子一樣打在他的肚子上。林銳一下子飛起來了,一個狗啃泥摔在地上,頭暈眼花。田大牛和后面的班長、老兵,沖過來按住了他,再想跑就沒戲了——這都是戰場上抓敵人特工隊的,手比鉗子還硬。林銳哭喊著:“爸——爸——!這個兵我不當了!爸——快來救我啊!”
老兵們哪兒還管他喊這個,七手八腳就給他拖到一邊。哨兵拿起內線電話要大隊部。田大牛臉上沒有了平時那種不失憨厚的嚴肅,變得兇神惡煞,揪著林銳的領子:“我告訴你小子——這要是在戰場上,我一槍斃了你!”
耿輝匆匆忙忙來到大門口,林銳還在哭鬧:“你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不干了!我不當兵了!讓我回家!”耿輝看見他被捆上了,這幫老兵捆人都有一套。于是,林銳就跟粽子似的,鼻涕、眼淚都流在臉上,一點兒也沒了從前那種還有點兒帥氣的小伙子的感覺。
“放開。”耿輝皺著眉頭對自己的部下說。
“政委,放開他就要咬人了!”田大牛急赤白臉地說,伸出自己的胳膊,上面有牙印,還出血了。耿輝說:“放開,這是新兵,不是戰俘!我就不信他會咬我!”
于是,兩個老兵小心地解開林銳的繩子。林銳活動活動自己的手腕,上面都有了繩子勒出來的青紫色。他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恨恨地看著眼前的耿輝。哨兵班長踹他:“站起來!”林銳不站,反正他破罐子破摔了,本來就不打算干了。耿輝瞪了那個哨兵班長一眼:“你去找你們警通連長,就說我說的——禁閉三天!”
“政委!我……”
“立即就去!”耿輝的語氣里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哨兵班長敬禮,轉身跑步走了。耿輝看著林銳:“他踹你,我禁閉他三天;現在,你給我站起來!”林銳本來不想站起來,但是在耿輝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了,是懼怕?似乎不是,因為政委對他沒有任何兇巴巴的表情。耿輝看看這個滿臉淚水的新兵蛋子:“說,為什么跑?”林銳帶著哭腔:“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我,我不要當特種兵了,我要回家!”林銳哭著說。田大牛來本來就有氣,現在一聽這話更來氣了:“那你干嗎當兵啊?當兵習武是天經地義!你干嗎要當兵?”
“你們以為我愿意當啊?!是我爸逼我的!說好了是政治條件兵,是在機關的,誰告訴我是特種兵了?!你們要是告訴我是特種兵,把我殺了我也不來!你們騙我!”林銳哭著大喊。耿輝看著林銳,林銳看著他。許久,耿輝把他的軍裝領口整好,戴正他的作訓帽,擦擦他的眼淚:“你不愿意當特種兵?”
“不愿意。”林銳的聲音小了下來,面對耿輝,他喊不出來。耿輝問:“那你愿意當逃兵?”林銳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件事情我暫時不追究,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以后告訴我,你想走還是留下,到時候你想走我不留你;你也給我三天時間,我來研究一下為什么你受不了,到時候也給你一個答復。好嗎?”耿輝的聲音柔和,但是有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是……”林銳不由自主地一個立正,畢竟穿了一個月不帶帽徽軍銜的冬訓服。耿輝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沒說更多的,只說:“回你的班里去。”林銳敬禮,一個標準的向右轉,跑步去了。不知道為什么,他也覺得奇怪,做這些動作似乎都那么自然,要知道他是那么恨隊列訓練啊。耿輝看著這些老兵:“特種偵察大隊是一個全新的部隊!你們在老部隊的那點兒把戲別跟我在這里使!——我告訴你們,誰要是整新兵,我就對誰不客氣!”老兵們本來憋了一股勁兒,但現在只能面面相覷。耿輝說:“新的部隊應該有新的精神風貌,新的傳統!都去吧,田大牛和你們新兵連長晚飯后找我。”老兵都散了。耿輝走在回大隊部的路上,心里面沉甸甸的。他不想看到出現逃兵的事情,這對這支年輕的部隊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4
新兵連長是特戰一連的韓連長,這是個小個子干部,遠遠沒有身高1.83米的林銳高。但他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卻讓林銳感到有點兒害怕,他已經知道在戰場上,這家伙也是個偵察兵好漢。韓連長盯著林銳看了半天,看得林銳心里發毛。
“帶回吧。”韓連長也不罵他,更不打他,就是那么隨便一句。田大牛趕緊說:“連長,他還小!不懂事……”
“哪兒那么多廢話?!帶回!”韓連長一句話就把田大牛噎住了。回去的路上,田大牛忍不住地說:“你你你,讓我怎么說你啊?你疼你就告訴我啊,受不了,我可以松一下,但你也不能跑啊!你這下可給韓連長上眼藥了,我想救你,也救不了了!回去后,去我那兒拿紅花油先預備著,遇到啥情況你都別還手,抱住腦袋找個旮旯兒蹲下。記住了!”
“怎么了,班長?”林銳不明白。田大牛也不敢多說,煩躁地一揮手:“你你你,你別問了!記住,不許還手,也不許還嘴!該求饒的時候就求饒!”
什么求饒啊?林銳更蒙了。在17歲的林銳的觀念當中,解放軍就是報紙雜志上的那種形象,還沒有更深的認識;依照他當時的智商和人生經驗,也不可能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回到班里烏云問他:“你沒事兒吧?”林銳悶悶地說:“沒事。”
林銳倒是沒想田大牛的話,而是在想政委那種失落的眼神。可能自己真的傷了政委的心了,這讓他覺得內疚,因為政委是好人。
田大牛把陳勇拉一邊耳語:“排長,我跟你說件事兒,韓連長……”陳勇眼睛一瞪:“操!咋管?”田大牛說:“那咱也不能看著啊!”陳勇說:“讓林銳晚上睡我宿舍上鋪空床吧,其余時間正常訓練。我的門除了大隊長,是沒人敢踹的。”
結果沒等晚上睡覺,林銳就出事了。當天晚上,田大牛和韓連長去耿輝那里談話,陳勇則被韓連長早早派遣去辦別的事情了,所以帶連隊的是幾個別的班長。林銳正常參加了晚上的體能訓練,5個100做完了,是5公里山地越野,他的成績不好也不壞。跑在山路上,他也在想事情。他的腦子很亂,以至于被人用麻袋捂倒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在眾目睽睽之下,40多個新兵和他們的班長們同時目睹了一次極其漂亮的捕俘動作。兩個黑影從灌木叢中一躍而出,一個鎖喉,一個套麻袋,準確無誤地將跑在中間偏后的新兵林銳蒙住,隨后扛起來就跑。等到大部分人回過神兒來,人已經沒了,只有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林銳背著的步槍被丟在路上,還有一個丟下的背囊。烏云第一個喊出來:“搶人了!”
一個班長就喊:“喊什么?!整理自己的隊伍!報數!”幾個班長議論紛紛,但是聲音很小,新兵們沒聽明白是什么。隨即似乎統一了認識,新兵們不跑了,都步行回去。新兵們都不敢說話,只要稍微有點兒腦子的新兵都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烏云不知道,要不怎么說他沒腦子呢?烏云急了:“班長!林銳呢?我們不找林銳了啊?!”
“回去再說!”一個班長說。
“不行,我去找林銳!”烏云說,隨即摘下自己身上的步槍和裝具。
“你上哪兒找去?”排長問他。烏云看看大山,黑茫茫的大山什么都看不見。烏云嘶啞著喉嚨喊:“他是我的兄弟!在我們草原上,自己的兄弟出事了,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他把步槍和背囊摔給身邊的新兵就要走,被班長拉住了。班長看著烏云半天,沒說更多的話:“回去吧,林銳肯定丟不了。”
班長們的眼睛都躲避著烏云,烏云不明白是怎么了,步槍和背囊又放回他的肩上。烏云再見到林銳是剛剛把槍交給槍庫鎖好回到宿舍,他一進門看見林銳的床上蒙著被子,有個人躲在里面。烏云一把掀開被子,就看到林銳渾身被綁著,臉上、身上都是傷,嘴里還堵著破抹布。新兵們都驚了,急忙七手八腳放開林銳,烏云搶先一步拽出來林銳嘴里的破抹布,林銳破口大罵:“我操你們祖宗!”接著,他吐出一口摻雜著血的唾沫,推開眾人站了起來就要往外沖。陳勇和田大牛也跑過來,知道出事了。面對憤怒的林銳,他們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死死地抱住他。
耿輝和何志軍匆匆趕到的時候,先看見的倒不是林銳了,而是被更多的人抱住的烏云。烏云也不喊,就是拼命掙脫身邊抱他的人,去自己的床鋪下面拿東西。隨即,何志軍看見亮閃閃的一把蒙古刀握在了烏云手里,烏云拿著刀子喊道:“都給我讓開!讓開!”何志軍和耿輝就站在門口,烏云拿著刀子要往外沖。何志軍出手,誰都沒看清楚,烏云已經空手了。何志軍黑著臉:“媽拉個巴子的!這是部隊!都他媽的給我站好!”于是所有人都站好了,烏云面對大隊長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站好了。何志軍和耿輝看見了血流滿面的林銳。何志軍久久說不出話,喉結蠕動著,半天冒出來一句:“讓韓連長跑步去見我。”
“你欺騙我!”林銳憤怒地對著耿輝怒吼。耿輝目光復雜地看著憤怒的林銳沒說話,對田大牛吩咐:“先去醫務室看看,晚上讓他住在大隊部公務班。”
走到外面,何志軍把蒙古刀塞給陳勇:“讓老兵再對新兵進行一次點驗,全面的、徹底的點驗。不允許再出現這樣重大的事故隱患!”
5
“你是不是共產黨員?”耿輝的聲音有點兒顫抖。韓連長說:“是。”
“你是什么共產黨員?!”耿輝怒吼,“你立即停職!準備接受處理!”
韓連長敬禮,還是沒覺得有多大事情。慣性,很多東西都是慣性。在當時的很多野戰部隊,整新兵都是半公開甚至公開的,嚴格來說,林銳挨得整還算不上是最厲害的。比這更惡劣的情況有的是,在那個時候,還沒聽說過什么“六不準”。粗暴野蠻的帶兵方式真的不算稀奇。
但是隨后的大隊常委會議,耿輝來真格的了。何志軍一直都比較沉默,看著大家談論關于整新兵這件事情。都是老兵,都當過新兵,所以大部分都挨整過,所以大多數也沒把這個太當回事兒。對于處理意見,都認為對韓連長來個禁閉,再加個警告處分就可以了;林銳沒處分,但也確實不適合在部隊服役,退回去算了,這樣大家也都省心。退兵的事情每年都有,一種是當兵的時候弄虛作假被查出來的,另外一種是由于身體或者心理原因確實不行的,林銳顯然屬于后面一種。1991年的年底,“文明帶兵”是個什么概念還沒完全普及開來,甚至很多野戰部隊都沒有這個概念。整個國家的法制建設還不是很健全,部隊自然也不是鐵板一塊。最后應該是大隊長和政委的總結發言,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那么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意見了。常委們的意見一致,兩個頭兒沒必要太較真兒,何況本身也確實不是什么大事。
耿輝咳嗽了兩聲,他知道自己的發言可能會引起一點兒風波。慣性的力量他當然是知道的,但他是要開創一個嶄新的部隊的精神風貌。這樣一個機會,在a集團軍偵察大隊的時候不可能有,資格越老的部隊傳統或者說慣性的力量越強,他知道憑借個人的力量是無濟于事的;但是在新組建的狼牙大隊,這些卻是可能的——因為這里是全新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來自不同部隊的官兵帶來了不同的慣性力量,在互相沖撞之中,各自不同的慣性反而被淡化了,他也就有了做文章的余地了。
“韓刃和參與毆打林銳事件的老兵全部開回原來部隊,林銳記過處分一次。”耿輝很平靜卻語出驚人。為什么?!大家的臉上都寫著這三個字,何志軍的黑臉也抽動了一下。小韓要是被開回去的話,可能仕途就有危機了,這個不言而喻;而林銳這個還沒宣誓的準新兵蛋子,直接開回去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嗎,何必還來一個記過處分呢?一個是在前線拿過戰功的中尉正連干部,一個是到處惹事的新兵蛋子,哪個更重要?這還不是一目了然的嗎?耿輝還沒有更多的解釋,何志軍已經發話了:“我同意政委的意見。”還能說啥?底下的干部們還能說啥?既然大隊長和政委都同意了,還能說啥?雖然反過來想,政委是對的;但是在情理上,大家都還是同情小韓的,這畢竟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啊!
耿輝緩緩地開始講述自己的看法,他把看法剖析得很透徹。發言的核心是強調官兵平等,要形成特種偵察大隊自己的帶兵風習,要與不好的習慣割裂。部隊整新兵,在當時已經成為一種惡性循環。尤其在遠離市區的野戰部隊和工程部隊,這種惡性循環是很嚴重的。耿輝剛剛當指導員的時候,他所在的連隊就出現過這種事情,連長強迫一個新兵跪在石頭上,膝蓋都跪出血來,原因只是懷疑他偷了戰友的東西。這件事情一直壓在耿輝心底,當時他是不可能直接和連長發生沖突的,這里面有個策略問題;但他還是想辦法讓那個眼淚汪汪的小兵解脫了出來,那雙可憐巴巴的淚眼一直留在他的記憶深處,成為他多年的隱痛。
“維系軍隊戰斗力的,絕不是那些江湖習氣!一支真正有戰斗力的特種部隊,是要靠鐵的紀律來維系運轉的!”胃部隱隱作痛的耿輝語氣嚴厲且不容置疑,他當然還不能提出“依法治軍”這個概念,因為當時還沒有這個口號。但是毫無疑問,他已經在貫徹這個概念的實質了。
6
站在隊列當中的林銳聽到政委宣布處理決定的時候,渾身一震,整個隊伍都是一震。無論是官還是兵,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兵,都被這個決定一震。耿輝對這個并不意外,他要的就是這一震。此時此刻,何志軍沒有什么表情。林銳抬起眼,看見政委合上處理決定。然后看見韓連長的身軀微微有些晃動,他的心里卻突然開始內疚。他并不是覺得韓連長整他就正確,而是心中自然的惻隱之心——他再小也是在政府大院長大的,宦海沉浮的見識遠遠超過身邊的普通士兵。他沒有想到處理會是這樣,他已經做好滾蛋回家的準備。他看著新兵隊列里面那些熟悉的面孔,尤其看見老兵們臉上的表情,惋惜、痛心、不理解甚至還有對他的憎恨。他低下來頭,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個罪人。
韓連長沒說一句話,大會結束以后,跟全連的告別都沒有做。一輛北京吉普拉走了他和他簡單的軍隊行李,然后就消失了。作為軍人,這樣的恥辱是不會坦然處之的,尤其是作為他這樣頭腦簡單的軍人。
何志軍看著車走,心事重重。只要能夠抽調上來成為特戰連長的,肯定不會是簡單人物,每一個人的閱歷都足夠寫成一本厚厚的書。但是他也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蒙古人可以馬上打天下,但是不能馬上治天下;有的人在戰爭中是把好手,但是在和平年代的軍隊則是不相容的。他自己也是從這個階段走過來的。正因為他自己是這樣走過來的,所以他更明白這樣的處理是為什么——表面上看,似乎不值得,一個連級干部和一個還沒宣誓的新兵蛋子,哪個更重要?但是深層次地看,不得不為,說是殺雞給猴看也是對的,狼牙大隊不是野狗大隊,狼群也有狼群的規矩。所以,這也是一種犧牲。為了一支部隊正規化建設的犧牲。
耿輝走進來,何志軍緩緩地說:“他身上還有彈片沒取出來……”耿輝沒說話。何志軍戴上軍帽:“這就是代價,軍隊在和平年代正規化建設的代價。走,我們去新兵連看看。”
新兵連還在正常訓練,林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班里面。他的腳步發虛,雖然趕得上節奏,但很明顯心里有事,好幾次從板橋上摔下來。何志軍和耿輝出現在訓練場的時候,他的目光就追過去了。田大牛吼他:“林銳!你干什么?”
“報告!”林銳立正敬禮,“班長,我想去和政委說句話。”田大牛想了一下,這個刺兒頭不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他還沒說話,耿輝在那邊一揮手,田大牛急忙下令跑步過去。林銳跑步過去,耿輝看著他,半天沒說話。林銳敬禮以后就不知道說什么了,嘴唇一直在哆嗦。
“講。”耿輝說,“你不是找我嗎?”
“報告!大隊長,政委,我……”林銳的眼淚都要急出來了,“我,我一定努力訓練!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特種兵!”
耿輝冷冷地看他:“我說過了,給你三天時間!現在期限還沒到,你還有選擇的余地,大話不要那么著急說出口。”
林銳:“政委!我……”耿輝冷冷地說:“歸隊,繼續訓練。”
林銳把眼淚擦擦,敬禮,轉身回去了。吶喊聲再次響起,林銳的聲音嘶啞,清晰可辨。他拼命跑著,拼命跳著,如同一個瘋子一樣。第三天如期到來,他沒有出現在政委辦公室,相反唯一可以找到林銳的地方就是訓練場。從此,每天在休息的時間,特種偵察大隊的官兵都會在訓練場看見林銳的身影。開始覺得奇怪,后來變成了習慣。所以,林銳后來是新兵連結訓的第一名也被大家接受了。
7
唰——一面鮮紅的八一軍旗在林銳眼前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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