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離古井很遠(yuǎn)的樹林里,起了一座不打眼的新墳。 充作墓碑的半截木樁上,有人刻下了“許飛云之墓”。 磨牙在墳前念了一夜的經(jīng)。 天快亮?xí)r,從某處趕回來的柳公子帶回了桃夭想知道的一切。 他說,生死冊上講,此女姓許名飛云,洛陽人士,三十年前隨夫家遷至烏頭鎮(zhèn),生性溫良,對夫君從無二話,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便惹對方不悅,比起馬家娘子來,有過之無不及。她夫君是個好高騖遠(yuǎn)的讀書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眼見著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許娘子只得挑了賣粥面的擔(dān)子,出來拋頭露面賺些辛苦錢,其夫一邊花著她賺回的錢,一邊又?jǐn)?shù)落她資質(zhì)愚鈍上不得臺面,但她仍無半分爭辯,總以為自己只要處處低頭時時附和,便能與他白頭偕老。后來,她夫君也是走了狗屎運(yùn),得了個小官,又遇到富家小姐青睞,便找個理由休了妻。得了休書的第二天,許娘子便投繯自盡了,她夫君草草將她埋到這槐樹之下,連塊墓碑都不立,便去了他處赴任。 說罷,柳公子又道:“我順便瞅了瞅她夫君如今是何境況。” “如何?”磨牙扭過頭來,“可得了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 “沒有啊。”柳公子看著眼前的墳,“這人娶了富家小姐,生了兩子一女,如今雖不當(dāng)官了,日子也過得悠閑富裕。” 桃夭打了個呵欠,繼續(xù)往火堆里扔著紙錢,自言自語道:“你看,白死了吧。若當(dāng)一只應(yīng)聲蟲就能留住想留的東西,那活著也未免太容易了呢。” 磨牙繼續(xù)念經(jīng),滾滾已經(jīng)睡成了一個蜷縮的毛球,柳公子跟她一起坐在火堆前,紙錢的灰燼飛起來,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在夜風(fēng)里飛散而去。 尾 離開烏頭鎮(zhèn)時,賀山來送行,他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說一夜之間妹妹的身體就恢復(fù)正常了。 桃夭沒有告訴他真相,也沒有要他的診金,只讓他幫忙租了一條船,她說他們要往北方去。 賀山覺得他們簡直是神仙,還說馬家娘子現(xiàn)在暫住在他家,神智也清醒了,雖還是郁郁寡歡,但至少沒有尋死覓活了,他說過些時日再看看如何安置她。 臨別時,賀山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問桃夭:“那怪病確實(shí)治好了?不會再犯了?桃大夫,要不你還是留個方子給我,萬一有什么,我也好應(yīng)付啊。” 桃夭想了想,撿起腳下的一個石子兒,在泥地上寫了幾個字,完事后拍拍手,對賀山道:“藥方只得這一個,你看著辦。” 說罷,她像只兔子一樣跳上了船,指著前方,容光煥發(fā)道:“出發(fā),往北!” 柳公子橫抱雙臂,點(diǎn)點(diǎn)頭:“這回沒指錯。” 磨牙跟滾滾偷笑不止。 艄公撐起了船,順流而去。 賀山站在岸上使勁揮手,直到看不見他們了,才又低頭看了看桃夭留給他的藥方。 泥地之上,只得一句話——何必低到塵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