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十萬大山，依然是問天涯。

    竹林邊，商景瀾苦笑看著面色慘白的風嫣然，慢慢道：“相見不如懷念，又何必耿耿于懷。小蛇兒，你很清楚，你我雖為故交，但我并不在意你的生死。”他說話的語氣，已比先前一次緩和許多。

    “是的。因為和飛天龍王比我太渺小了。小蛇和泥鰍并無分別。”風嫣然低聲道，“但只要我內心里，把你當做大王，當做老友。朋友是最簡單的事，只要我自己愿意，自然就是你的老友了。是不是？”她又自嘲的笑了笑，“可惜，我想做的是你的女人。但那不是一廂情愿就能做到的。五百年前，道魔大戰我就想追隨你出征，但沒有做到。如今死在你傳人的刀下，也算不枉了。”也許是知道自己必死，風嫣然的情緒反而激烈不少，許多話不吐不快。

    “他不是我的傳人。”商景瀾沉默了一下道：“他是我的小兄弟。”

    “好個小兄弟……若要我說，不如殺了他，奪了肉身。你自然可以做回那個縱橫天下的妖王。”風嫣然恨恨道。

    商景瀾笑了笑：“現在是哪一年？如今是何種歲月？天下再非當年的天下了。小蛇兒，你可選擇留在此地，陪我悠閑度日。亦可選擇再入輪回。”

    “大人說的對，天下再非當年的天下。當年我們在十萬大山，殺人吃人只是談笑間事。如今稍有逾矩，就落得如此下場。”風嫣然思索了下，苦笑道，“飛天龍王，其實不是我變了，而是你變了。留在你這里又有何用？我等妖魔追尋的自在逍遙，絕非這樣的日子。我還是去輪回吧！”

    美女蛇幽怨地深深看了商景瀾一眼，輕聲道：“下一世，希望能陪你叱咤風云。”

    商景瀾看著風嫣然離開塵世，亦微微苦笑了一下，“我等妖魔追尋的逍遙，絕非這樣的日子。能說出此言，你我的確投緣。”

    一直冷眼旁觀他們對話的哥舒信忽然道：“老商，你以前到底是什么樣子？我忽然好奇了。”

    商景瀾笑了笑，并不給他解釋。這小子今天讓他很意外，才剛接觸《八風不動》，就能將之和“破軍”融匯貫通，這個平時只有一腔熱血的小家伙，難道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哥舒信又道：“《妖典》是什么？我今天用了八風不動，把幾條小蛇嚇得半死。這你總得告訴我吧？千萬別讓我走在大街上，被人莫名其妙的亂刀砍死。”

    “人族有《無字天書》，妖族有《妖典》。我有幸見過半本妖典，所以會一些上面的東西。那時候我們五大妖王，為了半本《妖典》，幾乎翻遍了神州。”商景瀾仿佛一下子想起許多往事，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你要問我，當年是怎么樣的。其實答案很簡單。我和你那把鐵刀的老主人是同一種家伙，仇敵遍天下，相交滿江湖。平生快意恩仇，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臭屁……”哥舒信嘴上如此，亦不由得悠然神往。他琢磨了一下，忽然又問：“那么到底是《無字天書》厲害，還是《妖典》厲害？有沒有人或者妖魔學全過其中一樣？”

    商景瀾微笑道：“若是真有家伙學全了二者的任何一本，就一定是得道飛升了。所以我從未見過。不過世事無常，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真有人學了卻不在外面走動，也是可能的。”

    “那不是很無聊？有天大的本事，不拿出來比劃比劃，那多沒意思！”哥舒信撇了撇嘴。他其實更感興趣的是，連風嫣然這樣的天姿國色，都不能讓飛天龍王有絲毫動心，那曾經和龍王有一段情的杜晉玄，又該是什么樣子。

    “其實人最重要的是戰勝自己，而不是戰勝別人。以后你才會懂吧。”鐵刀忽然插嘴道。

    商景瀾沉默了一下，看著他自己制造的這片天空，悠悠嘆了口氣，其實在《天書》和《妖典》之外，還有本叫《大艱難書》的東西。不過這些，就先不告訴這孩子了。盡管這小子最近修為突飛猛進，但那個世界畢竟距離他太遠了。飛天龍王轉身看著潭水，里面一條花斑錦蛇一個浮沉，蕩起一片水花。

    “小蛇下一世會身在何處？”商景瀾撿起一枚石子，投向水中央，激起一片漣漪。“杜晉玄，你如今又在哪里？”

    杜晉玄，就是第三代刀君顏舜華的師父，那個一舉奠定風名三百年基業的女子。

    哥舒信看著水中的漣漪，慢慢收回心神。此時他身處宿舍之中，推開窗戶遠眺學校里恢弘的顏舜華塑像。阿信忽然想到，自己是否有一天也能像商景瀾那樣，有著風起云涌的往事可供回憶；自己是否有一天，也能傲然說到，平生只求問心無愧，快意恩仇？

    自己到底何時才能進入老商那樣的世界，何時才能真正長大……真想快些長大啊。阿信輕輕敲了下窗臺，然后嘟囔了句：“只有小孩子才這么想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