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我在那群人的威脅和叫囂聲中逃跑。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沿著黑色卵石的街道向前沖。我跑過租戶區和角落的商鋪,經過兩個踩高蹺的煉金苦工,和一個彈簧商人。 我全速通過樓梯和轉角。我飛奔越過一座小橋,腳下的鞋跟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這時我在街邊攤販旁聞到了一股半熟悉的氣味。我藏在一個無人的攤床后面,深吸一口。 這股味道牽引著一大段記憶從混沌之海中像是氣泡一般上浮,冒出水面。 在腦海中的遙遠角落,我記得這股味——我記得自己來過這里……和媽媽一起。她會給我兩枚銅圈,讓我去找買粥的嬸嬸,然后我會帶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回家。 家。想到這里我的雙眼開始盈溢。家,在那里我可以躲藏,可以休息,可以安心。 家就在不遠處! 這一次,我帶著決心奔跑。沿著巖壁爬上三段石階,經過破舊的溫室,然后貼著工坊林,經過兩條街。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站在了曾經的家門口。 一座焦黑的殘骸,早已被人遺棄。 我的頭腦試圖處理這一切。這里曾是我的家(不對,不是)。我和媽媽和哥哥一起住在這里(不對,沒有)。她把墻刷成了黃色,說這是流動的陽光(我從沒來過)。 我小心地沿著彎曲的樓梯向上走,無數次暴風雨已經浸透的木板。樓梯扶手的觸感很熟悉(陌生)。 我推開殘破的門,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回憶中快樂明媚的微笑與現實中過火的殘骸對撞到一起。我的兩張臉上都留下淚水。這里曾發生過可怕的事,而我卻想不起來。 通往里屋的門早已脫軸倒下,屋頂也已塌陷,但我的眼睛被吸引到左側的角落,那曾是我睡覺的地方——一張被煙熏黑的小床擺在那。我走近了一些,終于,我看到了床邊墻上刻著的名字: “帕洛。” 是我。我是哈德里——不對,我是帕洛。 被稱為腦袋的地方泛起一潮又一潮的陣痛,我捂著頭竭盡全力試圖理清這一切。 這兩個都是曾經的我,但曾經在這里生活的那個我,是帕洛。哈德里的母親因難產而死,但帕洛是被媽媽養大的。 究竟發生了什么?一場事故?一場襲擊?媽媽惹了不該惹的底城黑幫?還是……還是我不小心惹了禍? 媽媽的桌子已經被雨水泡爛了,但朽木之中有一樣反光的東西。她的手持小鏡子。鏡面碎裂了,可能是失火的時候被燒的。我把鏡子撿起來。 當我還是哈德里的時候,我根本不敢看自己被那個纏繃帶的人變成了什么樣,但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我已經變得如此不同,我必須看看自己。 我照鏡子。 鏡子里的是噩夢。 一個遍體鱗傷、雙目失明的人站在那里,兩條小臂纏繞著、穿插著發綠光的管線。一條惡心的寄生蟲掛在他后背上,兩只枯瘦的手繞住他的脖子,如同注射器針頭般的長牙還露在外面。它干枯的雙腿無力地下垂。一雙充血的大眼睛從那個人的肩膀后面偷瞄,眼前的恐怖景象讓它瞪大雙眼。 我感到一陣惡心。 我放下了鏡子,兩只最大的手想把寄生蟲扯下來。 我可怕至極。(我現在聰明了!)我只是一個失敗的實驗產物。(我變得更優秀了!)永遠都不可能有人愛我。(我愛這個新的我!)我將永遠孤獨。(我不想孤獨!) 孤獨。我太孤獨了。 兩輩子的苦澀孤獨向我襲來,我仰起頭對天嗥叫,細細聽起隱約像是狼嚎叫的聲音。 這不是人能忍受的感覺。沒人能感覺得到。 我叫出雙份的失落,共同的失落。我叫出對自己的同情,彼此深切的失落。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