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烏金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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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什么都看不見,蓋頭得等著皇帝來揭。
在行禮之前她得坐帳,只看見身下喜床上滿目紅綢百子被,腳踏前鋪陳著五彩龍鳳雙喜栽絨毯。
一切都是紅的,紅得那么鮮煥,紅得那么熱鬧,紅得那么令人惶恐……
終于,門上有人進來了,一雙緝米珠金龍靴停在腳踏前。
知愿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連全福人的吉祥唱詞都沒聽清。
不多會兒,一根秤桿伸到面前,將蓋頭挑了起來。
她到這會兒才看見喜房內的全景,到處都是赤紅色的,兩盞五尺多高的囍字大宮燈,把整個洞房照得煌煌。
皇帝就站在她面前,一身大婚用的吉服,領上以黑狐毛鑲滾,襯出白靜的臉龐和明澈的雙眼。
他長得那么好看,可惜不茍言笑,只是短暫打量了她一眼,便轉身和她并肩坐了下來。
十八歲的皇帝,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但他較之一般的青年更沉穩,想必這就是所謂的帝王風度吧!
合巹宴菜色考究,由四位福晉伺候喝交杯酒、進餐,皇帝始終垂著眼,不知是對這樁婚事不滿意,還是對這個新娘不滿意。
好在最后給事宮人和恭侍命婦都退下去,他才稍稍活泛起來,問她今兒累不累,明后天還有接連的大宴,文武百官和各國使節要向皇后進箋稱賀,皇太后要設宴款待公主、福晉和皇后母家。
知愿原本很緊張,和他交談了幾句,心里反倒平靜下來。
他的長相和脾氣還同小時候一樣,據阿瑪的說法兒,皇上的性格很溫和,待誰都有耐心,她嫁進宮,就算做不到夫妻恩愛,湊合一個相敬如賓還是可以的。
起先她將信將疑,確實不敢肯定能不能和皇帝過到一塊兒去,但因他大婚當晚幾句噓寒問暖的話,讓她信心陡增。
可是……慢慢她發現,皇帝確實是個好皇帝,好丈夫,但他不是她一個人的。
他對待三宮六院一樣溫存,一樣有耐心,雖然很多方面給了皇后足夠的尊重和體面,但他有他的責任,在他的第一位皇子降生時,知愿覺得自己和皇帝可能更適合做朋友,并不適合做夫妻。
有時候她也和他聊聊心里話,皇帝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他愿意替她解決很多麻煩,盡量讓她在宮里活得舒坦。
但這宮廷太大,規矩太多,人際復雜,對于自小嬌養的尚家姑奶奶來說,應對起來很吃力。
譬如尋常的宮務,一應都要她拿主意,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太后倒也和顏悅色,只說:“讓裕妃和怡妃她們多出出主意吧,你一個人,難免有管不過來的時候。”
要被比下去了,她心里焦急地想,雖然左右嬤嬤和大宮女常為她出謀劃策,可信心這東西,一旦打破了就很難重建。
她開始疑神疑鬼,覺得那些嬪妃們在背后取笑她,一個連家都當不好的皇后,算什么皇后!太后那頭的態度,似乎也有了些轉變,她敏銳地察覺,太后寧愿和那些嬪妃們說話,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了。
加上兩年時間內,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恐怕連太后也開始后悔當初的決定,不該讓她來當這個皇后。
越是疑心,越是不安,她開始夜夜難寐,大把地掉頭發。
皇帝和她的情說不上濃,初一十五例行來看她,見她精神恍惚,讓專事替自己診治的太醫來替她瞧病,一再地寬慰她,心里有事大可和他說,一應由他來解決。
她嘴上應了,心里卻更加彷徨,這后宮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份內,總不好男人處理了朝政,再來替她處置宮務吧!
“我好像,不大適合當這個皇后。”
她灰心的時候和貼身的宮女說,“這會子特別想回家,要是還沒出閣,那該多好。”
結果沒過多久,就傳出了阿瑪貪污舞弊的消息。
家被抄了,阿瑪也因罪被貶烏蘇里江,尚家一夕之間從天上墜落進地獄里,她更加如坐針氈,勉強支撐了幾天,每夜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她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她不敢想象那些嬪妃在背后是怎么議論她的,這宮里多呆一天,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所以她找到皇上,直截了當說:“我愿意讓賢,求求萬歲爺,廢了我吧!”
皇帝顯然沒想到她來找他,竟是為了對他說這些,一時怔在那里,不知該怎么應對她。
知愿聲淚俱下,把入宮至今日日生活在焦躁中的心情告訴他,搖著頭說:“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能再在這牢籠里待下去了,我要走,我要離開這里,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皇帝的眉慢慢擰起來,“你的意思是,對這紫禁城,對朕,沒有半分留戀?
你一心想走,想去過你自己喜歡的日子,是嗎?”
知愿愣眼看著他,看了半晌點頭,“我們尚家獲罪,我阿瑪等同流放,我還有什么臉面繼續坐在后位上?
這滿后宮的女人,哪一個不比我家世清白,經此一事,恐怕再也不會有人服我了,我還當這皇后做什么,招人笑話嗎?”
皇帝看著她,她臉色蒼白,瘦骨嶙峋,實在不明白,當他的皇后為什么會讓她感覺如此痛苦。
如果繼續強留她,也許用不了三個月,就該為她大辦喪事了……
他想了又想,最后長出了一口氣,“朕可以答應你,但你出宮后的一切須由朕安排,不得對外泄露自己的身份,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踏入北京城半步。”
她自然滿口應允,只要能讓她走出這個牢籠,不管什么條件,她都能接受。
其實她是自私了,也可能是她膽小懦弱,居然完全沒有想過該怎么搭救阿瑪,至少讓他過得舒稱些。
她不顧一切地走出了紫禁城,在去外八廟的路上遇見一場大雨,她站在雨里痛哭流涕,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現在的自己,哪里還有半點尚家人的風骨,一味地逃避,像喪家之犬。
名聲、尊嚴、威望、回頭路……什么都沒有了,注定一條道兒走到黑。
初被廢黜時的短暫輕松后,又落進另一個無奈的深淵,不知道孤零零在外八廟,怎么才能有命活下去。
就在她大哭的時候,身邊一直有個人替她打著傘,面無表情地筆直立在一旁。
從她開始抽泣,一直陪她到哭完,中途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連安慰都不曾安慰她一下。
她奇怪地扭頭看他,“你是誰?”
車箱一角的風燈照亮他青白的面皮,他垂著眼,雨水順著他的睫毛和鼻尖流下來,他有一雙深邃的眉眼,雖然她已經不再是皇后,他也依舊保持著對她的尊重,垂袖道:“回娘娘話,奴才是前鋒營三等藍翎侍衛蔣云驥,奉旨護送娘娘前往承德。”
這么一來她倒不好意思繼續哭了,自己淋雨不多,卻連累這個侍衛一身稀濕。
“你去換身衣裳吧。”
她難堪地說,指了指車輦,“我上去了。”
蔣云驥這個名字,其實并未給她留下多深的印象,只記得是他帶的隊,到了五道溝,一應也是由他來安排。
要重置一個家,大到房產屋舍,小到家什擺件,樁樁件件都得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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