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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不是尋常人家的新媳婦，可不好隨意打趣，不過話既然說了要改也不好，當(dāng)下便笑著繼續(xù)說。

    “這法子啊就是要多放糖，文哥兒愛吃糖。幾十年前這里遇上了大旱，后來好些年家家戶戶都賣田賣地，窮得很，文哥兒他祖母每年做糕就只舍得放兩顆棗，后來年景好了但他娘也是這般，可不就覺著我們家里的糕好吃。”

    “對對對，”她的大兒媳婦，一個(gè)年約五旬的圓臉?gòu)D人也笑道：“文哥兒小時(shí)候機(jī)靈得很，喜歡來家里吃糕，可老是這么吃也不是個(gè)法，他祖母就每次都端一大碗米來，把吃飽了的文哥兒提溜回去，可逗了！”

    另一個(gè)年輕些的兒媳婦也想起來了，笑道：“我也想起來一件事，那會(huì)兒我剛回家來，給孩子們分糖，其他孩子都只拿一顆，只文哥兒說了一轱轆的吉祥話，把我給喜的呀，多給了他兩顆！”

    “拜年的時(shí)候也是，”孫輩的也有話說，“旁的孩子都只會(huì)說‘過年好’，但文兄弟能說一串，從小就聰明得很。”

    另幾個(gè)也七嘴八舌地說。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能考中舉人呢！自文兄弟考中舉人之后，咱們村的親事都好說了，十里八鄉(xiāng)的姑娘都想要嫁進(jìn)來，沾沾文曲星的福氣呢！”

    “我還記得村里的老人們小時(shí)候最愛考他了，那什么《千字文》，他打豬草的時(shí)候都在背，每到過年長輩們都讓他背了一遍又一遍，如今我當(dāng)家的還拿這事說兒子呢，不背出來不準(zhǔn)吃飯！”

    “誒呦，大嫂啊，我家里也是啊……”

    ……

    一屋子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好些陳世文小時(shí)候的事，劉玉真邊聽邊笑。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打小就滿肚子心眼子還吃甜食。

    回想起今早上的桂花糕他的確是吃了兩塊，她還以為他這樣的男子不會(huì)喜歡吃甜食呢。

    一家四口并著兩個(gè)丫鬟在族長家待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劉玉真在族長家的幾個(gè)不同輩分媳婦的陪伴下閑聊，知道了許多村子里、族里的事務(wù)，各家關(guān)系。陳世文不知道在和族長談些什么一直都沒有出來。

    回來后把摘來的桂花讓人拿去廚房清洗，劉玉真則領(lǐng)著孩子們回到房內(nèi)，換下了沾著灰塵的衣物，至于陳世文，他沒有經(jīng)常換衣服的習(xí)慣，一回來就又去了書房。

    “做糕糕，做糕糕！”康哥兒扭來扭去地往門外跑，段嬤嬤都抱不住他，連聲喊著小祖宗快步走著跟上去。

    “弟弟……”慧姐兒也跟著往外跑，劉玉真正在春杏的服侍下更換衣裳，見狀連忙讓桂枝跟上去。

    換了一身七八成新的秋香色褙子，同色上銹連枝桂花馬面裙的劉玉真坐下喝茶，不急著去廚房。春杏在一旁收拾著她換下的衣物，末了捧著裙擺過來道：“姑娘，這裙擺也不知沾了什么，黑乎乎的。”

    劉玉真想到村子里的黃泥路連頭都沒抬，擺手道：“這些衣服讓郭婆子拿去洗，洗干凈了就留著賞人，洗不干凈就燒了吧，總之這身衣裳不要再拿到我跟前來，往后我若要在村子里走動(dòng)，都備上那錐帽和木屐，那路臟得很。”

    春杏聽話地點(diǎn)頭，將幾人換下的衣物都扔竹簍里拿出去，打發(fā)了一個(gè)小丫鬟送到后罩房讓郭婆子洗。

    劉玉真慢悠悠地喝完一盞茶，再吃了兩塊杏仁酥，然后才帶著春杏往廚房走去，還沒進(jìn)門呢就聽到里頭鬧哄哄的聲音。

    婆婆張氏心疼地喊著：“糖放多了，上好的白霜糖呢！”“哎呦康哥兒宇哥兒別碰這粉，都糟蹋了！”“秀娘你快把孩子們都拉開！”

    “我要吃糖！”——康哥兒。

    “我也要吃！”——宇哥兒。

    “好好好，秀娘你去沖兩碗糖水……”——張氏。

    劉玉真提著裙擺進(jìn)入廚房，看到一片鬧哄哄的場景，康哥兒和宇哥兒滿手的白色粉團(tuán)湊在張氏跟前鬧著要喝糖水。

    大嫂小張氏忙著按照婆婆的吩咐找碗，慧姐兒站在一長條矮凳上，露出半截身子專心致志地揉著一面團(tuán)，旁邊擺著幾個(gè)大小差不多的圓餅，芙姐兒在她旁邊手里也有一面團(tuán)，一會(huì)兒看看慧姐兒一會(huì)又看看小張氏。

    至于段嬤嬤則不知去處，小吳氏和顧廚娘以及桂枝忙著熬桂花糖漿和揉著面團(tuán)。

    好一副熱鬧景象。

    “母親。”劉玉真向張氏行了一禮，又喊了大嫂二嫂，一屋子的大人隨著她的進(jìn)入而有一剎那的寂靜，只聽到兩個(gè)男孩子的吵鬧聲。

    “誒、誒，”張氏長著老繭的手在衣服上磨蹭了兩下，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劉玉真這兩日已經(jīng)對她這樣的狀態(tài)有些熟悉了，笑道：“夫君剛才帶我和孩子們?nèi)チ艘惶俗彘L家里，孩子們玩得很開心摘了好些桂花家來，伯祖母還說起夫君喜歡吃桂花米糕，母親不如我們也做一些米糕吧，正好給伯祖母送去些。”

    張氏眉開眼笑，道：“好好好，這米糕我拿手著呢，你們的婚事族長一家?guī)土舜竺Γ軕?yīng)該謝的，秀娘，秀娘啊你快去找些棗來！”

    劉玉真想起了剛剛在族長家聽說的張氏做米糕只放兩顆棗的事，頓時(shí)沒忍住笑了一下，道：“那便都聽母親的，要做些什么您吩咐就好。”

    不一會(huì)兒，段嬤嬤從后罩房里取來了一壇子桂花糖漿，小張氏也找出一小袋去年打的棗，合著婚事沒用完的米粉做起了桂花米糕。

    康哥兒和宇哥兒喝完了吳氏調(diào)好的香香甜甜的桂花糖水，又湊過來想要繼續(xù)玩，鬧得張氏頭疼。

    劉玉真見狀便帶著他們到另外一邊，隨手扯了個(gè)面團(tuán)三兩下做成一只小兔子，引得幾個(gè)孩子一陣驚呼，搶著要學(xué)，好歹是將他們制住了。

    一廚房的大人孩子忙活了近一個(gè)時(shí)辰，到天擦黑的時(shí)候不但做好了桂花糕、桂花米糕，還做了一蒸籠的桂花糖餡小兔子點(diǎn)心和沾料吃的糯米糍。

    湊夠了四色禮給族長家送去，不僅如此，幾個(gè)孩子還在劉玉真的指派下跑來跑去把小兔子點(diǎn)心送給了長輩兄弟們，得到了一致夸獎(jiǎng)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

    睡覺時(shí)都不得安寧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后來還是陳世文冷下臉才讓他們安靜下來閉上眼睛，不一會(huì)兒便睡熟了。

    哄睡了孩子們后夫婦二人提著燈籠走回了西廂房，這鄉(xiāng)下的夜晚沒什么可逛的，就連這縣城里常見的燈籠都是家中獨(dú)一份。

    回房后劉玉真張羅著梳洗，順便提及了她藏了一下午的話，“夫君，這村子里的路全是黃土，下雨了得濺一身泥，就沒想著修一修嗎？”

    陳世文博換上舒適的寢衣，將袖子卷起來喝水，聞言笑道：“談何容易，前面的幾十年皇朝更迭朝不保夕，哪里有這個(gè)心思。”

    “后面日子好過了那也是緊著自家的房屋，要不是早些年官府說這污穢之物能富田，你走出房門便能被嚇回來。至于下雨天鄉(xiāng)下人哪里在乎這個(gè)，富裕的套上木屐，窮些的人家干脆連鞋也不穿。”

    “我們這還好，舅舅家那邊還有幾兄弟穿一條褲子的，如此情景修路談何容易？”

    劉玉真很驚訝，道：“那，那村子里的路就一直這樣？哪怕是用碎石子鋪一鋪也好啊。”

    陳世文：“石子？村子里的石頭是用來修地基建房子的，你今日沒發(fā)現(xiàn)嗎村中的屋舍多半是石頭地基和泥磚建的。”

    “這泥磚就是地里的泥土，哪家要建房了便釘幾個(gè)框子，去地里摔胚，摔好的胚用框子框起來曬干，便是這泥磚了，村子里像我們家和族長家這樣的青磚房屈指可數(shù)。”

    劉玉真沉默了，在她的觀念里路要么就是像縣城的街道、劉府和陳家這樣用青石板一塊塊鋪得只留一條細(xì)縫，要么就是春天野外草長鶯飛腳踩上去都能聞到一股青草香。

    再不濟(jì)也得是莊子里那樣撿了圓潤的鵝卵石，一個(gè)個(gè)的整齊排好，縫隙處再用碎石填充，一副粗狂模樣，哪能像今天這樣踩一腳整個(gè)裙擺都是灰，還不小心便會(huì)踩到不潔之物。

    她有點(diǎn)委屈，這村子里的狀況實(shí)在是太不堪了，出乎她的想象。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陳世文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委屈你了，你有什么事打發(fā)了丫鬟婆子去做便是，我不在家里時(shí)你若想岳母了便和母親說一聲，回去小住幾日。”

    她掙脫他的手，一下一下地給他理著衣領(lǐng)，別扭道：“那你在家里的時(shí)候我就不能去了嗎？”

    陳世文從發(fā)癢的脖頸上抓下她的手，小手柔若無骨，握在掌心如云朵一般，這讓他的聲音略微發(fā)啞：“我并無此意，我若在家里自會(huì)陪你同去。”

    劉玉真扁著嘴，又想笑，想要掙脫他的手又拉不動(dòng)，臉上滿滿染上緋紅，嬌聲道：“我不管，過些日子母親壽辰你要陪我同去。”

    “好，同去。”陳世文愣了一下，握緊了她的手。

    ******

    早上用完早膳之后，陳世文帶著孩子們出門，劉玉真慵懶地歪在貴妃榻上，似睡非睡。

    “姑娘，”段嬤嬤掀開門簾進(jìn)來，輕聲道：“姑娘您可要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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