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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郭寧所看的方向，升王完顏從嘉正在深思。

    在完顏從嘉看來，大金開國以來，皇帝和宗室之間的矛盾，就沒有一日停歇。

    國初時，完顏宗翰得朝廷寄以方面，設(shè)元帥府以治半壁江山，乃至干預(yù)儲君的人選，太宗、熙宗皆深憚之；又有完顏宗弼引用宋國舊臣為羽翼，獨掌軍政大權(quán)，幾致一手遮天。

    后來完顏亮弒君自立，為了鞏固皇權(quán)大肆屠殺宗室，以至于諸多完顏氏的名門滿門誅絕。世宗皇帝倚靠宗室貴族的力量發(fā)動政變，推翻完顏亮，即位后對宗室才稍稍寬待，隨即諸多宗室在朝中形成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尾大不掉。

    待到章宗皇帝以皇太孫的身份繼承大位，世宗皇帝的諸子對此十分不滿，兩代宗室之間的矛盾迅速激化，最后爆發(fā)了導(dǎo)致朝廷動蕩的鄭王永蹈和鎬王永中謀反案，朝堂上諸多大臣受到株連。

    可章宗皇帝千算萬算，排除了他覺得不可信的一切宗室，最后卻被看起來庸碌仁厚的完顏永濟(jì)所算。

    明明章宗皇帝有詔，當(dāng)以自家尚未出世的皇兒為儲，結(jié)果他尸骨未寒，兩個尚在孕中的妃子就一死一墮胎，完顏永濟(jì)昂然上臺。

    完顏從嘉自幼好學(xué)，諳熟漢兒的史書，只覺得自古以來，皇帝和宗室彼此對抗、算計之激烈，大概無過于本朝。

    原因其實很簡單，太祖皇帝在時，大金的制度草創(chuàng)，萬事粗疏，方方面面都只能依賴宗室，待到后來朝廷的制度漸漸完善，可皇帝的威望不足，卻很難強(qiáng)迫宗室讓渡他們習(xí)慣掌握在手中的權(quán)力。

    在此局面下，朝廷稍有動蕩，宗室們便歸咎于皇帝無能，另行推舉他們眼中的可用之人。而他們眼中的可用之人一旦即位，想要有所作為，就先得翻過手來，鏟除多方掣肘的宗室。

    就這么一代又一代下來，仿佛永無休止，而宗室的菁英、朝廷的元氣，也就耗竭。

    完顏從嘉早就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竭力韜晦，以避免牽扯入亂局，自從章宗皇帝使他出外，判永定、彰德等軍，他已經(jīng)足足有二十年不接觸中都朝廷了，哪怕當(dāng)日完顏永濟(jì)悍然違諾登基，他也全無反應(yīng)。

    怎奈完顏永濟(jì)實在太無能，干得太差勁！

    怎奈我雖不主動謀求富貴，富貴卻迫人而來！

    怎奈完顏綱和朝中的宗室和重臣們盛意拳拳，非要把這沉甸甸的重任托付給我！

    完顏從嘉已經(jīng)五十歲了，五十年的人生中，他冷眼旁觀局勢，看透了很多，由此對自己有更高的期許。他低調(diào)、堅韌而縝密的處事手段，也得到了許多朝廷重臣暗中的欣賞。

    到了此時此刻，大金面對洶洶崛起的蒙古人，應(yīng)付艱難，而完顏永濟(jì)連續(xù)兩年舉措失當(dāng)，朝廷中的宗室重臣們都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

    既如此，能夠力挽狂瀾者，舍我其誰？

    皇帝的大位就在眼前，這些日子，完顏從嘉常常想起當(dāng)年在中都城里所見到的，想到那金碧輝煌的殿堂，想到殿堂高處那座俯視所有人的皇帝寶座。那寶座像是散發(fā)著魔力，令人日思夜想，神魂顛倒而無法自拔。

    被隔斷在河間府以西已經(jīng)五天了，五天里，完顏從嘉幾乎沒有睡過一天安穩(wěn)覺。他的耐心已經(jīng)消耗殆盡，他對朝中某些人的容忍也到了盡頭。

    看看，北面都冒起狼煙了，天曉得發(fā)生了什么……不能再等，要盡快決斷！

    該效法世宗皇帝，用干脆利落的手段快刀斬亂麻，一舉平定亂局了！

    完顏從嘉凝視著前頭的那片低矮城砦，有些不耐煩地問：“蒲察阿里還沒有到么？他在路上耽擱些什么！”

    身后的河北西路按察轉(zhuǎn)運使張煒小心翼翼地道：“昨日使者回報說，蒲察元帥親提精騎五千，已經(jīng)日夜兼程，過了太行。抵達(dá)的時日，不在今天，就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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