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小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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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似火,成群的知了拼了命地叫著。
郭立業提著一袋子發蔫的水果蔬菜,溜溜達達地從小區門口往家的方向走。這些時日,他沒少為郭郭的事操心,那個沒良心的閨女為了偷戶口本和韓浩月私下領證,竟然連他縫起來的秋褲口袋都給剪了,幸好他多留了個心眼兒,早就把戶口本放在了二姨家,否則,這會兒郭郭那小兔崽子指不定已經歡天喜地地抱著結婚證回家耀武揚威了。
炎炎烈日下,氣質嚴謹的黃彩云已經來到了郭靖家的小區里,這會兒正在幾棟樓底下四處張望著,她看見提著水果朝這邊走來的郭立業,迎上去很客氣地問:“您好,麻煩打聽一下,郭靖家,市醫院的郭大夫,是住這棟樓嗎?”
郭立業把電話收起來,雖然不茍言笑,但對禮貌有加的黃彩云印象頗佳,他很痛快:“就這樓。他沒在,夜班還沒下呢,你是找他掛號還是加床?有事和我說。我是他爸。”
冤家路窄,沒想到問個路正好碰到了要找的人,黃彩云調整了一下情緒,說:“我叫黃彩云,是他的科主任。我來不找他,找你。”
郭立業提著菜看著她,一直聽著。
“是這樣,不知道他有沒有和你說過,他在追求我妹妹,他在急診科的同事。坦白說,我覺得現在已經不是正常的追求了,他是在騷擾,頻繁的無休止的騷擾。我今天過來可能很唐突,但是昨天出了一件事,大事,所以我必須來。我們要在家長的層面上,做一次對話,我不知道我說清楚了嗎?”
等她吧啦吧啦說完了,郭立業的臉上帶著愧疚,特別誠懇地說:“清楚,非常清楚,我全聽明白了。不用說,這件事情百分百是郭靖的錯,所有的問題都在他身上,必須教育,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自己管到底。這樣,您稍等我五分鐘,我把手里這些東西送到那邊樓上,我二姨家,下來就請您上樓,回家里吃塊西瓜,雖然我不知道昨天出了什么事,但是咱們一定徹底解決。”
這話說得到位,態度也特別懇切,黃彩云對他的印象非常好,氣也比之前少了很多,客氣地說:“好。那麻煩你了。”
郭立業抱抱拳:“實在對不起,馬上回來。”說完,快步離去,轉頭走出了黃彩云的視線外,走進了一個便民澡堂。
他優哉游哉地存下了手里的蔬菜瓜果和隨身物品,跟沒事兒人似的躲在澡堂子里泡起了三伏澡,泡完澡,又在水霧蒸騰中找了個搓澡師傅,搓澡、敲背、捶腳、拔火罐一套系完完整整一個不落地做了個遍。
陽光太烈,黃彩云像一根冒汗的冰棍兒,苦等著,殊不知自己早已被郭立業拋到了九霄云外,她已經快被曬化了。
另一邊,因為黃蓉的事情被陳副院長叫去談話的郭靖,在知道黃彩云已經跑來找自己的父親后,心急如焚,他一出了副院長辦公室門便當即給郭立業去了個電話,但微弱的電話鈴聲在更衣室的小柜子里頭響著,澡堂子里根本聽不見這聲響。
郭靖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小區,終于在澡堂子里找到了郭立業,從老父親那得知黃彩云還站在大太陽底下苦等著,他立馬火力全開地找了過去,一路費心費力好言好語賠禮道歉地將黃彩云送回了家。
一回到家,黃彩云就遏制不住自己的火氣,劈頭蓋臉地把這件事告知了吳漢唐和黃蓉。
客廳里,空調燈光不停地閃爍,電風扇也呼呼地吹著,吳漢唐貼心地手里拿著一把扇子,三合一,給她降溫敗火。
黃彩云手里捏著一個藿香正氣液的空瓶子,氣得臉都白了,幾次想開口說話,都沒組織好語言,罵狠了有失身份,說不夠又瀉不了火,所以幾次都是欲言又止。
吳漢唐見她這副模樣,勸慰道:“想說什么就說,知識分子也能罵人。”
“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這就是郭靖的家長,什么叫近墨者黑啊老吳,我能和這種人成親家?”她終于開口了。
黃蓉坐在一邊,自覺理虧,用小勺攪著一碗綠豆湯,眼睛看著綠豆,不說話。
黃彩云長呼著氣,繼續說:“我已經找了院長。黃彩云和郭靖,要么他走要么我走,反正婦產科是不要他了。這種人我跟你講,敬而遠之,離得越遠越好,黃蓉你要是還想讓我多活幾年,你就……”
正說著,嗡嗡嗡,黃蓉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黃彩云的耳朵尖,她立刻聽見了,沒等黃蓉把綠豆湯放下,搶先一步把黃蓉的電話搶了過來,直接關機了:“老吳去把血壓計拿過來,我感覺又高了。還有,給心血管科的老劉打電話,問問他我這種情況需不需要預防性地用點藥。請問這是誰的綠豆湯請拿走,吃藥需要白水,謝謝。”
黃蓉一聲不吭,滿臉無奈。
而回到家,給她打這通電話的郭靖,這會兒已經焦慮到不知所以了。他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往茶幾上一放。
“您自己聽聽。一個急診科的大夫,手機也關機了。這要不是動了拉黑絕交的心,至于這樣嗎?”他轉頭看著正在吃冰鎮西瓜的郭立業,“您可真是我親爹,有事就說事,您怎么能騙人能躲呢?”
正在吃西瓜的郭立業吐出一顆西瓜籽,把這顆和之前吐出來的碼成整齊的一排:“慌什么?多大的事都不要慌。人一慌腦子就亂,就像這西瓜籽,好比這就是你腦子——”
他把西瓜籽撥散攪亂:“你看,就怕亂,一亂就犯錯,就被動。為什么不能躲啊?避其鋒芒,就得躲。我活了這么大,得罪的人千千萬,多少仇家找上過門來,要是每次都像你這么沉不住氣,家也讓人砸多少遍了。”
他看看在地上走來走去的兒子:“來吃瓜,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下下火。”
“我沒火,火全在黃蓉她姐身上呢。”郭靖煩悶著。
“知道什么人最好對付嗎?一戳就跳,一罵就叫。這種人容易著急也容易哄。她今天上門是為什么?國共談判這是要撕破臉了你懂不懂?我不躲著,難道還和她討論怎么讓你和黃蓉和平分手嗎?”
這話郭靖聽進去了,他總算是安穩地坐了下來,繼續聽著。
郭立業循循善誘:“怎么才能讓她覺得,你并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靠譜、最不踏實的人?很簡單,比較。找個更沒溜的人出來,把她氣個好歹兒,她就明白你還是不錯的。她再急再氣,不也還得靠著你把她送回家嗎?一路上你那些賠禮道歉的話,都是一粒粒的速效救心丸。你唱的是紅臉兒,得有一個人替你背鍋唱白臉,這個人還能是誰,還不是你爹。”
“置之死地而后生,從不可能里找可能?”郭靖接過他遞過來的西瓜。
“反正里外都不是臉,就看你是要認了慫馬上死,還是搏一把再生了。”
“可以呀爸,這么損的招兒,你是怎么想到的?”
“簡單。把你想成韓浩月,他是怎么治我的,咱就怎么治黃彩云。我為了拆散姓韓的和妹妹,大半條命都快搭進去了,不攢點經驗能行嗎。”
郭靖沖他豎起大拇指:“絕。我怎么沒想到啊?”
“早想到你孩子都有了。我再不插手不管,你到我這歲數也還是光棍。”
“那接下來怎么辦?”郭靖眼巴巴地瞅著他。
郭立業回看著他:“你說怎么辦,兵來將擋,今天鳴鼓休息,明天再戰唄。”
郭靖吐出一顆西瓜籽:“懸。明天我還能不能見到敵將都難說。”
郭靖說得沒錯,他確實連見到敵將都難。第二天一大早婦產科例會時,他就被黃彩云從大辦公室里轟了出來,而她這一轟,直接把郭靖轟出了婦產科,準確地說是下放了,往后上午人流門診,下午孕婦課堂。他一個男大夫處在人流門診這么一個尷尬的診室,幾乎沒一個女患者上門,只是剛去一個上午就已經閑得發慌。
不過,慘遭黑手的不僅只有郭靖一人,就連黃蓉也難逃魔掌。在黃彩云的委托下,急診科主任嚴肅地找黃蓉談了一次話,告知她以后上班時間禁止其他科室無關人員到本科閑談聊天,雖然表示理解,但黃蓉對她姐姐的這種行為感到十分下作,她越這樣,越是讓黃蓉不爽。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飯時間,百無聊賴的郭靖在食堂里打好飯,見曾鯉等幾個同事已經入座,端著餐盤面無表情地湊了過去,坐下。
剛一入座,曾鯉就興致勃勃地問他:“怎么樣,門診上了幾道鴨脖子?有河豚嗎?”
“兩個米粉,一個土豆絲,有這興趣和閑心要不你也去吧,人流門診最適合你這樣的人。哪天你自己吃的河豚找上門,你捎帶手就給做了。”
他這么一說,在座的老于和大康等人都笑了,旁邊幾個新來的男實習生卻聽得一頭霧水,在一旁互相嘀咕著:“什么是河豚?”
老于挨得近聽見了,給他們普及:“都是你們單純正直的曾叔叔給編出來的,門診上未婚先孕的那些女孩,如果是某個男人的女朋友,就管她們叫米粉,意思是飽得快餓得也快,一天好幾頓吃個沒夠。情人懷孕來流產的呢,叫“河豚”,好吃但有毒,還危險。還有一夜情的,都不知道父親是誰,這種女性叫‘鴨脖’——吃的時候痛快,吃完了麻煩。來流產的要是老婆,就是‘土豆絲’,男人嘛,吃得最多的還不是家常菜。”
幾個實習生頓時明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郭靖和曾鯉等人都聽得頗有興致,等著老于繼續,老于卻突然不說了,他沖他們使了個眼色,小聲地說:“米粉,米粉。”
他們轉頭一看,門口,黃蓉走了進來,郭靖正想站起來走過去,就見黃彩云拿著飯盒,跟在黃蓉身后也走了進來,他剛站起來一半的身子馬上又坐了下來,而他身邊的一眾同事也都全埋起頭繼續吃飯,頓時鴉雀無聲了。
郭靖往嘴里塞了一塊饅頭,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米粉,這是廚子來啦。”
***
就這么如影隨形、打壓、阻攔的日子過了幾天,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周五。
中午下班回到家,黃蓉一眼就看見了客廳當桌的飯菜,紅綠黃紫,葷素冷熱,一桌豐盛的家宴,豐盛的程度讓她有些意外。她再一看,肖銳來了,此刻正坐在客位,黃彩云和吳漢唐相陪,這是唯獨就等著她了。
肖銳見她回來了,立刻站了起來:“我本來想去接你,黃老師包餃子需要有人搟皮,我就……”
“你怎么來了?”黃蓉沒容他說完,直接打斷他。
“是我請來的。快洗手吧,就等你了。”接過她話茬兒的是黃彩云,接著,她揮揮手示意肖銳,“小肖你坐。接著說,我覺得你的想法挺好的。”
他們邊坐邊說,一旁的吳漢唐熱情地給肖銳添水沏茶。桃花點綴的鴻門宴,黃蓉算是明白了。
湯飯俱全,菜都上齊了,肖銳舉著酒杯,彬彬有禮道:“平時我也不怎么會喝酒,今天特殊,我敬黃老師和吳主任,祝兩位老師身體健康,琴瑟和鳴。”
黃蓉沒搭話茬兒,只管自己埋頭苦吃,一句話也不說。
吳漢唐和黃彩云滿臉微笑地朝肖銳舉起了杯,黃彩云看看吃得滿嘴油的黃蓉,說:“黃蓉,你不陪一杯嗎?”
“干嘛要陪,我又不是陪酒小姐。”黃蓉繼續吃自己的,面無表情地懟了一句。
黃彩云明顯對她的這句話感到不悅,臉色不太好看,嘴巴一張,剛想說什么,肖銳馬上搶在了她前面:“我先干了,兩位老師抿一抿就行。”
黃彩云沖著肖銳微笑頷首,抿了口酒,放下酒杯后,又給肖銳碗里夾了一塊魚:“社會關系紛繁復雜,只有同學是最單純的。我和老吳就是同屆同學,互相了解,過起日子來才能相互體諒。你們班也有同行同家的吧?”
“有。”肖銳笑著點頭,轉而看向黃蓉,“你還記得吧黃蓉?班長和小柳,都留了校的老田和小鐘,咱們還去參加過婚禮。”
黃蓉啃著一只雞爪子:“后來都離了。”
“班長他倆不是又復婚了嗎?”
“復了又離了。”
“是嗎?”
“什么是嗎,他倆二婚還是你給主持的婚禮,裝什么不知道。不是一家人愣要進一家門,復一百次都得散伙。”
這話一出,黃彩云怫然不悅,繃著一張臉在桌子底下踢她,示意黃蓉說話注意分寸。
黃蓉被她踢得有些不高興,直截了當道:“別踢了,我說的是事實,該散的你踢得回來嗎?”
聽她這么一說,黃彩云愣住了,吳漢唐也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黃蓉眼睛盯著飯菜,嘴里卻繼續吧嗒了起來:“姐夫你也別咳嗽,都是成年人了,有話最好都擺在飯桌上。要不你辛辛苦苦一上午,班兒也不上做這么多菜,說不清楚不白做了嗎?干嘛遮遮掩掩的,不就是想撮合我和肖銳嗎?”
黃彩云嘴巴張著,想說話,但黃蓉嘴快,說起話來跟機關槍似的,她怎么都插不進去。肖銳倒是習慣了黃蓉的性格,平靜地聽她接著說:“不合適,真的不合適。一雙三九的腳,非要穿一雙四二的鞋,堅持不了一公里就得一拍兩散。還有啊肖銳,之前我把你的號碼設置了阻止來電,就是不想你老給我打電話,沒有提前跟你打個招呼,抱歉啊,今天我以湯代酒,給你陪個不是。”
聽到這個份上,黃彩云終于忍不住了,她“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到了桌上。
黃蓉絲毫沒被姐姐的火氣感染,繼續說:“您摔筷子沒關系,別傷著手,也別氣著自己。我好好說話您不聽,我只能挑這個時候說個夠。當年我和陳鋒離婚,也是中午飯也是這張桌子,也是這么些菜,我說得清清楚楚,不行了,就得離,要么你們和他過,要么我就住回來,您當時不聽,和今天一樣也摔了筷子也是這張臉,我當時也是有些沖動,一下子沒摟住把您給氣著了,今天我一定吸取教訓,不撒潑不頂嘴不摔門,我好好說,也希望您好好聽,這個事要是從頭開始說……”
話說到一半,黃彩云已經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她突然倏地站起身,拂袖而去,徑直往臥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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